卷十三 白玉美人(2 / 3)

“這麼說來,這一切是天意了?”

薩紅袖的臉色頓成了一片灰色。

“天哪,難道就沒人化解得開這一場決鬥嗎?”

她這樣喃喃道。

北海。

廣寒陵。

殿後有一題為“風篁小築”的軒閣亭樓所在。

刀帝穀主方生死正在竹影婆娑的瀟湘閣內坐關。

他參解刀帝令狐西笑“天笑刀”的、“天絕”一刀的十九種變化的十八變。

“無影刀”薛淚。

“大劈山”軒轅昆侖。

“苦行者”了一。

鼓刀老人柳鐵瓦。

四人在廣寒殿左、右,“風篁小築”後麵的左、右兩側,分四角護衛刀帝穀主坐關。

坐關是一個人聚精會神,集周身的精、氣、神、智、意、力,入定之後上天入地,精鶩八極,搜窮索微,取精用宏,以無上智慧,究天人之際,以求印證、參悟武學大難題的靜修苦研之時。

此時遭驚擾、意外,最易使人岔氣、出偏,走火入魔,輕則殘,重則亡。

因而坐關時通常由武功高深的護法來封關,禁止任何人闖入關內,驚擾坐關者的清修。

“天笑刀”!

令狐西笑,我不信破不掉你的第十八變!

方生死已運起了他最高功力的“刀劫神功”化掌為刀,盤坐入定,以無上心智、功力演出魚龍衍化的各種掌刀變化、身法,來破解那無形中的刀法變化。

令狐西笑的“天絕”刀法第十八變。

方生死額上已沁出一滴滴汗珠!

他似與生死大敵在比試內功,聚集全身的功力與這無形中的“天絕”刀法第十八變抗衡!

他衣衫鼓脹如帆。

他頭發已披散,無風自動。

他身旁蒸騰著一縷縷白煙,白霧,白氣。

“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千岩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瞑。熊咆龍吟殷岩泉,栗深林兮驚層巔。雲青青兮欲雨,水淡淡兮生煙。列缺霹靂,丘巒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開。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台。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唯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煙霞。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別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方生死身形忽起,狂舞、高歌,其身形縱橫往複,慷慨激烈,而又有一種“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彈劍作歌奏苦聲,曳裾王門不稱情”“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的苦悶、抑鬱、悲壯、無奈!

至“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句,身形一振,直欲衝天飛起,忽身體一震,似中彈飛鷹,斂翼而落!

方生死頓臉上一片蒼白,目光呆滯,如不見物!

方生死忽大叫一聲,仰首噴出一口血來!

隨後他臉紅如赤霞,劇咳不止,咳得整個身子都如蝦公一樣弓起來

他吐出一口又一口血!

他身體搖晃著,搖搖欲墜,忽以一手支撐在牆上!

“天笑刀”!

令狐西笑!你好厲害的“天絕”第十八變!

我不破你,死也不甘!

······

玉姬!玉姬!此時你在哪裏?可知我已受了“刀劫神功”逆行氣血之傷,已引發了“刀劫神功”的走火入魔、“魔火煉形”?

玉姬,我想你······

······

方生死此時目中已呈迷惘、迷離、迷狂之色!

他伸出雙手,向虛空中抓去、抱去!

他一抓抓在室內一根柱上,柱上頓被抓下一把木屑、碎木絲片,指影宛然!

他向一根柱抱去。

柱頓被抱成粉碎······

他已瘋狂!目中注血······

大夢方生死

方生死從一場大夢中醒來。

他已走出了巔狂、迷亂、劇烈的衝突、火焰的灼烤、鐵與火的鍛煉,進入了水與月光的清淨明靜、冷麗安寧,進入了狂風暴雨後的霽月光風、風和日麗。

他寧靜如太古之岩,安謐如月光之嬰。

他如是一把寶刀,已經曆了最後的鍛打與淬火,寶刀已完成。

他如是一幅書法,已經曆了龍蛇狂行、煙雲縱橫、龍飛鳳舞、春蚓秋蛇、金戈鐵馬、枯藤纏樹的營造,筆墨淋滴盡致地揮寫出最後一劃,並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題上自己的款識。

方生死從一場大夢中醒來。

他醒來,周身都睜開了清明的淨眼、正眼、法眼、慧眼。

他的身體內部都溢滿了夏日的清冰之水,夏日的清沁之雪,夏日子夜後的皎皎月光······

他心忽一動,意與心通,心與神會,忽豁然開朗,悟通了

刀帝令狐西笑的“天笑刀”“天絕”一刀中的第十八個變化及第十九變!

“啊!是這樣······”

他這樣情不自禁地出了聲,邊伸出手去,以掌為刀一刀劃了出去

他揮灑出這一刀如一條魚在春波裏倏然而遊,悠然擺尾,在逆水中劃出一道略帶弧度的波紋來,一驚而直射出去······

那一刀之優美、之瀟灑,不若人間所有!

這一刀來無蹤,去無影,無起無訖,如水中之花,鏡中之月,李長吉石破天驚惹秋雨的詩句,吳道子那一筆吳帶飄風的隨意一揮······

這一刀,已是禪的境界。

望著這一刀,方生死自己也呆住了。

他看著自己的手劃出去,心完全沉浸在、陶醉在這一刀的境界裏。

他的神色安詳美妙如水月觀音。

他的神色寶相莊嚴如菩提下悟道的大覺如來。

“真美······”

一聲輕輕的讚歎從旁飄起。

方生死一驚,循聲望去

一個白玉美人半遮輕衫,正從他懷裏睜開眼睛······

白、玉、姬!

這個人在夜空中狂奔。

這個人一半在雲裏,一半在空中。

街道、屋宇、橋梁、園苑、山坡、湖泊、牌樓、亭台······一切都在他腳下飛快地退後去!

方生死!白玉姬!

我要殺死你們!

這句話在這個人胸中震天動地地呐喊著、回蕩著!

這句話在這個人狂飛的頭發、怒飛的眉毛、烈焰般燃燒的眼睛與鐵鑄的臉膛上寫著、刻著、飛動著、燃燒著!

他胸膛裏血液像火山爆發前奔騰的岩漿!

他狂奔著像一個人帶動著這整個世界的風、火、雷、山!

他的身體轟地掠上城牆。

“什麼人?”“誰?”“幹什麼的?”

城頭的護衛軍士隻見一頭憤怒的黑乎乎的野獸的影子飛越過去。有十幾杆紅纓大槍齊向這黑影紮去,卻見白光―道從這黑影中閃出。

黑影白光一閃而過。

落下的是十幾支槍頭,被砍斷的槍頭。

“是刀帝!”

城頭上,護衛遊擊廖三呆住,喃喃地道。他是這城樓的軍官,曾在兵部受過刀術教習項鳳城的教授。而“雪花刀”項鳳城曾受業在刀帝門下。

他曾拜見過刀帝,他的師祖,那時的刀帝溫文爾雅,美髯輕拂,儼如玉臉的關帝聖君。

而現在,披頭散發狂奔的令狐西笑,兩眼冒著金光,狂奔成一頭憤怒的野獸!

“是刀帝!”

廖三肯定地道。他望著刀帝在這城市的上空像一股狂風卷去,這樣呆呆地望著,心裏既興奮,又震驚。

一定發生了大事!

刀帝他老人家怎麼啦?

薩紅袖迎接著她的盛大的節日。

她香湯沐浴罷,精心地描盾、上妝、盤髻。隨後她拿出了十八套衣裙,站在立地菱花大銅鏡前一一試穿過,最後選中了一套最美麗的衣裳。

於是她身上開滿了俏麗的粉牡丹。

藍小仙像一隻輕巧的藍蝴蝶飛進來,停在薩紅袖身邊。

她看著薩紅袖正把盤得很精美的發髻放開。

薩紅袖邊發放發髻,邊用詢問的目光望向藍小仙。

藍小仙白俏的臉上,那雙極風情、嫵媚的眼睛變得水汪汪的多情而朦朧。

她手裏提著一個包袱。

她的目光閃耀著興奮。

“我在廣寒殿旁邊的水井裏投下了‘烈陽散’。並親眼看到苦行者了一打水進去以供食用。”

“他們絕對想不到一個藍衣的少女在打水時會投下讓男人們爆發情欲、若不得陰陽交媾一經動用真力便發作的春藥‘烈陽散’。”

“我看到了刀帝穀方生死一掌刀劈碎窗子的狂躁、瘋癲,也看到了白玉姬像一朵白雲一樣飄來,飄入了方生死的‘瀟湘閣’。既看到白玉姬抱著方生死從‘瀟湘閣’內出來,進入另一間屋子前吩咐刀帝穀弟子的情景,也看到了刀帝令狐西笑跟蹤白玉姬而至······”

“但就在這時,一雙手抓在了我肩上。”

“我回過頭,是‘苦行者’了一,他瞪著我說了三個字:‘烈陽散’!”

“想不到這一聲不吭的黑瘦鬼,還是發現了我投春藥的秘密!”

“‘烈陽散’隻有對各種藥物精研的人,在服了後才能辨別出來!”薩紅袖道。

“‘苦行者’了一正是對各種毒藥迷藥都有所研究的藥物大師,他為了打敗百毒門,曾身試百毒門五奇毒陣的五大毒物之毒!”

“了一瞪著我,低吼道:‘肯定是你!穀主和我飲用了這井水煎的茶,穀主坐關竟走火入魔······’他下麵的話忽說不下去了······”藍小仙說至此,臉變得紅了。

“一定是你用嘴唇蓋住了他的嘴巴。”薩紅袖目光陡射異彩,輕笑著道。

“我當時也隻有采取這辦法。被柳鐵瓦、薛淚、軒轅昆侖聽到了我這條命就完了。”

“想不到我這一來,這黑瘦鬼一切都變了。他抱著我就閃進了‘鳳篁小築’後那一片密密的黑黑的竹林裏······”

“我想也隻有這樣,你才能帶著他的頭回來報功。”薩紅袖看著藍小仙解包袱的手,“男人在與女人欲仙欲死的當兒,最易銷魂,被女人銷魂!”

藍小仙包袱打開,裏麵果然是一顆血淋淋的頭顱:

“苦行者”了一死不瞑目的頭顱!

他沒死於毒藥,卻死在女人之手。

“你死不瞑目,還想報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