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白玉美人(1 / 3)

“聞君有白玉美人······”

風流盜帥楚留香曾這樣留香寄柬。

他為了得以一睹白玉雕的美人,便明知金公子布下了天羅地網,也還是翩然而至。

香帥千古隻有一個。

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如果有白玉美人,精美絕倫,眉眼宛然,栩栩如生,更兼神韻流動,眉目傳情,令人一見之下,心怦然動,久視之下,心迷神醉,可以消俗念,滌塵心,意會啐琢,妙接今古。你想不想置之案頭,朝夕相伴,春夜倦讀之時,清晝苦吟之餘,相對一笑,接目對語?

生香活色。

無生命的玉,即使雕成美人,又何如生活中一個普通的采茶村姑、溪邊浣女之美?花美縱國色天香如牡丹,淒美豔麗如虞美人,花不解語又奈何?如花似玉,隻不過形容美人的純淨潔白,形容美人的嬌豔明麗,論美,還是美人本人,所以李太白形容楊玉環的美,才寫“雲想衣裳花相容”。

美人的美,是連雲霓也想做她的衣裳,花也想成為她的容貌的。前人解“想”為通借“像”字,謬矣!謬矣!終還是未脫腐儒俗思,豈僅唐突佳人,亦作踐太白!

曠代的名俠,絕世的美人,高蹈的詩人,超群的才子,其飄逸之思、出塵之美、縱橫四海之雄心、包孕天地之豪情,本就不是目隻見名利二字之市儈傖父所可了解的。

什麼是第一美人?

就是你除了自己的情人之外排號第一,而這排號第一又是大家都公認的美人。譬如阿娟是村裏小夥子私下裏公認的除了情人之外最美的姑娘甚至比情人還美那麼阿娟就是村裏的第一美人。

美人是不必選而自然誕生的,如今之台島的林青霞王祖賢全國的劉曉慶倪萍鞏俐。絕代風華,風情萬鍾。一笑燦然似春花,明眸交剪若秋水,遺世而獨立,一笑而傾城。

在武林中,也有一個第一美人。

每一代有每一代的英雄。每一代有每一代的美人。

在刀帝令狐西笑刀帝穀主方生死那一時代裏,武林第一美人就是白玉姬。

白玉姬

生香活色,解語花的白玉美人。

“你覺得如何?”

“什麼如何?”

“白玉姬。”

“美得清逸脫塵,真如白玉美人,射姑仙子。”

“還有呢?”

“武學見解尤卓識,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尤其輕功,恐不在天下十人之下。”

“還有呢?”

“有一點寂寞,有一份幽怨。”

“哦?”

“有一點梅開雪穀,空穀無聲,遙對寒月的寂寞,有一分‘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精簾,玲瓏望秋月’的幽怨。”

“你也知道白玉姬與令狐西笑、方生死三人間的故事?”

“我不知。我隻是看出白玉姬有一點······”

“這樣看來,你不但可以當天下第一的殺手,還可以當天下第一的細作。”

“我現在隻想想通白玉姬背誦的《刀氣合一訣》,成為天下第一流的刀客。”

上述對話,是楊青兒與韋鞬在從龍城出來的路上說的。

他們剛見過武林第一美人白玉姬。

“她真美······”兩人在共同沉默著走了一長段路後,幾乎同時這樣發出讚歎。

一輛綠呢四人小轎進了龍城。

一個垂著麵紗黑袍美人由兩個妙齡宮裝少女侍扶下,來到了刀帝令狐西笑的正堂廳前。

令狐西笑一身四品朝服,恭候廳前:

“實授禦前四品帶刀護衛、領兵部全國兵馬大元帥麾下刀術總教習缺,武聖門門主令狐西笑,恭候公主大駕。”

黑袍美人道:“令狐大人是聖上禦封的刀帝,不必多禮,請進廳敘話。”

“多謝公主。”

“公主請。”

正堂大廳。

大廳供武聖關帝君像,正是關壯繆夜讀春秋圖。兩旁懸一長聯:

懷蚊入夢臥虎鋤強溯顯赫簪纓今日相聯一氣,

腰龜稱榮盤龍受寵緬輝煌勳業烝嚐允答千秋。

分賓主坐下,丫環獻茗畢。

令狐西笑恭謹地問:

“不知公主駕臨寒舍,有何見諭?”

黑袍美人聞言,不語,大笑。

黑袍美人笑得如珠走玉盤。

黑袍美人笑道:

“想不到精明能幹如令狐,也有受騙的時候!”

黑袍美人取下垂紗笠帽,豔光四射,一雙美眸凝在令狐西笑臉上:

“令狐先生可知妾是何人麼?”

與此同時,有一股幽香頓彌漫在廳堂裏。

“幽香教主?”

“你是薩紅袖?‘鬼後’薩紅袖?”

令狐西笑驚訝道。

“想不到刀帝也知妾名。”

薩紅袖一笑道。

“請刀帝猜上一猜,妾身來意。”

“這個······”令狐西笑望著言笑晏晏的薩紅袖,不由拈髯不語,沉吟起來。

白玉姬剛踏進她的“碧涵院”門,一縷幽香飄來,一個黑袍美人從天而降,擋住了她的去路:

“令孤夫人怎麼回去了?”

白玉姬道:“我自回我的‘碧涵院’,又與薩教主何幹?”

薩紅袖一笑道:“原來我與刀帝說的,你都聽到了?”

白玉姬道:“拙夫命梅香來報,說是最受客氏夫人與魏公公寵愛的百花公主光臨龍城,我自然得出陪,但臨到廳堂,聽到是薩教主來了,我便不便出麵了。”

“今天是九月初五。四天後,刀帝令狐西笑將與刀帝穀主方生死決戰。不知昔日名滿武林的‘劍鈴飄香’白女俠有何感想?”

薩紅袖頓了一下,又道:

“我與其說來通報方穀主的武學進境,關心令狐先生破解方穀主的刀法已到第幾個變化,倒不如說是主要拜訪你白女俠的。”

白玉姬道:“我隻不過是一個孝女,可不是什麼俠女。”

薩紅袖道:

“你到現在還不滿令尊白大人為你擇配婚嫁一事?令狐不是對你很體貼?”

白玉姬淡淡道:

“我又有什麼好不滿的?夫家是大將軍府第,與家父的戶部侍郎身份正可謂門當戶對。丈夫得邀上寵,受封刀帝,三軍司命之人,十之一二出諸丈夫門下。故舊門生遍布天下,到哪裏都受人尊敬,可謂作威作福。”

“我隻是說自己不配稱俠女。合不該那時少年多事,遊曆江湖······”

“看來你是沒忘懷阿方。”薩紅袖注視著白玉姬的眼睛。

“我以為你與他能成為······”白玉姬目光迎向薩紅袖。

薩紅袖目光裏逼人的光彩頓暗淡下去,臉上飄過一片陰雲。

薩紅袖幽幽地道:“你還不了解阿方的為人?”

“讓我們進去敘話,好嗎?”她要求。

“請。”白玉姬道。

薩紅袖打量著白玉姬。

白玉姬似乎二十多年來一直沒多大變化,永遠都是明明亮亮地美著,麗著,清逸著。

雪腮。綠鬢。

明眸。皓齒。

依舊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宜喜宜嗔。

多了的是若有若無的一絲憂悒,使她平添一份成熟的風韻。

“你這樣看我,拙夫要吃醋了。”

白玉姬莞爾一笑道。

“給我鏡子好嗎”薩紅袖道。

“鏡子?”白玉姬疑惑地問。

“看到你依舊這樣風采照人,我想看看自己有多老。”

“以薩教主的才智,活得風風光光,滋滋潤潤,正春風得意,花開盛日,怎會老呢?”

白玉姬言語中不無諷嘲之意。

“又是‘鬼後’,又是‘幽香教主’,一個女人如此寵榮加身,不知羨煞多少人了!”

“叫我紅袖好嗎?”

薩紅袖的嗓子頓似沙啞了些,臉上堆著愁雲。

似乎一個人一下子揭去了她一張人皮麵具。

“其實我並不快樂。”

她道。

她目中似有淚意。

白玉姬頓也沉默起來。

“你知道嗎?我等阿方等了十年,但他心中隻有你,沒把我薩紅袖看上一眼。”

“一個女人,愛人如此,其心如何?”

“我後來嫁給‘鬼帝’,但‘鬼帝’爭武林霸主旋即失敗,他中了毒,風癱,半身不遂。幽冥教教務,全賴我支撐······我覺得幽冥教已到窮途末日,回天無力,便又另創‘幽香教’,教中接納的都是孤無倚靠的女孩,我把她們養大,教以武功······一個女人,靠創業來打發青春的寂寞,這子夜夢回的孤獨與痛苦,誰能知我······”

“我不諱言我喜歡阿方,直到現在,但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沒有任何人能配得上他,隻有你,玉姬,隻有你!我好嫉妒你,又好羨慕你······”

“我······”白玉姬欲語還休,站起來走到窗口,望著窗外的一株美人蕉。

美人蕉開得像一聲飽滿的、火紅的青春的歎息。

美麗的歎息。

“這次,我來,是為了阿方來求你的。”背後傳來薩紅袖的低低的聲音。

“不管阿方對我如何,我還不想他就這樣死。”

“他會死?”白玉姬陡地回過身來,看著薩紅袖。

“他當然會死。不但他,你丈夫令狐也一樣。”

“為了決鬥?為了兩人那一刀裏的十九種變化?”

“是的。為了那一刀裏的十九種變化。”

“現在距決鬥隻有四天了,令狐已把阿方的那一刀的十九個變化破解了十四個。阿方把令狐的那一刀的十九個變化破解得隻剩三個。但兩人刀中的這十九個變化,愈到後麵愈難破,怕兩人到比鬥那天,都無法破解對方的刀招。”

“都不能破招,便隻有以攻代守,那麼勢必兩人都死在對方無法破解的刀招下。”

“玉姬,你,有破解之法麼?”

“我聽西笑說過,他的刀法中有一招是‘天笑刀’的‘天絕’,有十九個變化,是武聖門的十九代掌門一代創一招變化合起來的。到第十五個變化就再沒人能破解過,連創招之人也不能夠。據說這‘天絕’之刀的名稱,便是兵部的武學講經堂召集了天下四十九個刀術門派成就最高、造詣最深的八十一人,花二十年苦研後,齊齊罷手,而得出的名稱。”

“這八十一人中,除了‘金刀狀元’外,還含了對刀術變化研究最有成就的‘千刀萬化一笑中’嚴際中先生、‘刀中人’孟無夢老前輩和‘紙刀大俠’東方風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