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雙雄會(2)(2 / 3)

軒轅昆侖落下來時,臉色白了一白。

他極小心地拔下那支像新月的“日月雙飛刃”的“霜月刃”。

那支“霜月刃”釘在他的右胸上。

“日月雙飛刃”飛出時,他以“大劈山”掌刀劈落了那道耀如烈日、金光烜赫的刀光:

那輪“日輪刀”。

至於這支銀灰色的“霜月刃”如何飛出的,他竟沒發現!

等他發現時,隻來得及身子側了一側。

幸而如此,否則,這支“霜月刃”釘中的將是心房了!

軒轅昆侖臉色一變。

他那雙金瞳大眼,變得精光大盛。

他盯著楊青兒的神情,就像一隻激怒的蒼鷹審視著另一隻蒼鷹。

他握刀的手上已凸起了虯筋。

楊青兒微笑,拱手道:“在下不敢輕視軒轅大俠。”

“承讓了。”

不敢輕視,所以全力以赴對敵。

承讓了。讓人,就有了小看了對手之意。

尊重敵手,勝了,還是尊重敵手。

讓人讓招,即便輸了,未必就技不如人!

這便是楊青兒所表達的言外之意。

軒轅昆侖聞言,深深看了一眼楊青兒,仰天大笑。他笑著一豎大拇指叫道:

“江山代有英雄出,一代更比一代強,楊兄弟不但手上功夫高,這唇槍舌劍之利,可還勝過這支飛刀!”

“我軒轅昆侖這回敗得心服口服。”

他隨後轉望向“追命公子”鄢近花

“現在咱倆是銅對銅,鐵對鐵,你挨了一刀,我也挨了一刀,這回咱們可公平了?”

“現在,我想我們可以公平一搏了!”

鄢近花冷冷道:“好,那就會會你的無敵一刀!”

鄢近花慢慢向軒轅昆侖走去。

他手中握著那把已傷了三人的寶刀。

“吹影”寶刀。

姚悲領了四個軍士向樓外走去。

留守在“九重天”樓的是四十四人。

以刀帝穀諸人的行事方式,他相信他們不會像采花盜賊那樣在青天白日挾著一個女子飛簷走壁而去。

他們不會像“天殺星”組合那樣隻要注定的目標,什麼人都可以讓他(她)消失。

因此他可以放心地去救援“追命公子”鄢近花。

如果鄢近花遇到的真是刀帝穀諸位高手,此時一定極吃緊。

但姚悲忽覺得此行已沒有必要了。

因為,一種近似野獸的預感告訴他,他一生中最大的勁敵正向他走來。

他陡感到一陣緊張與興奮。

像若幹年前,第一次出馬一樣。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管簫音。

這白衣公子坐在“九重天”酒樓的第三層樓欄杆上,倚著廊柱,對著清晨的空中一彎眺月吹簫。

晨光熹微,睛雀欣飛。

“迢遞高城百尺樓,綠楊枝外盡汀洲。

賈生年少虛垂涕,王粲春來更遠遊。

永憶江湖歸白發,欲回天地入扁舟。

······

這白衣公子吹的是玉溪生李商隱的《安定城樓》曲子。

這白衣公子臉色蒼白,身材文弱。

但他突然現身在這三層樓的欄杆上。

他的簫聲顯得多愁善感。

有一層淡淡的薄愁。

但為什麼這公子的眉宇,竟含了一絲如劍出鞘的殺氣?

姚悲飛上三層樓。

他距白衣公子一丈之距。

他鼓掌道:“薛公子吹的好簫!”

白衣公子放下簫:“‘天外飛月’姚悲?”

姚悲道:“薛公子能否示以此來之意麼?”

薛淚道:“我們得到消息,你們護送的‘秀女’可能有弑皇之舉。我們刀帝穀將阻‘秀女’入京,以免不測。”

姚悲望著薛淚,搖頭道:

“口說無憑。你們說‘秀女’有不軌之舉,可有證據?如沒證據,光以片言隻語入人以罪,恐難令人接受。”

薛淚道:“奈何我們刀帝穀因穀主為‘秀女’姐妹解毒療傷,解除過毒藥禁製,怕將來真引發意外,造成天下大亂,給倭寇乘機大肆侵掠製造機會,曾與天下四大奇門盟誓:如知‘秀女’有不軌之舉,力阻之,違者,當遭四大奇門與幽冥教共滅。事關敝穀生死存亡大事,亦事關天下安危,還望姚公子體諒,予以成全。”

姚悲一笑道:“我們門主以全國兵馬大元帥麾下刀術總教習身份和聖上禦封‘刀帝’的身份,從京師遠來護衛‘秀女’入京。如出了意外,也難交待。看來這隻好難為薛公子之命了。”

薛淚目光一閃道:“沒法再相商了嗎?”

姚悲道:“我們都是以武安身立命之人。如還有相商處,那就是以武相商了!”

薛淚淡淡道:“既如此,說不得,隻好向姚公子討教幾招了!”

話已至此,剩下就是以武功弱強決“秀女”蘇我赤櫻一行的命運了!

軒轅昆侖垂簾內視,眼觀鼻,鼻問口,口問心,手握刀而立,人卻已魂返太虛,神遊八極。

他入定

入。

刀定。

這時隻見軒轅昆侖神情漠漠身體穆穆刀光黯黯氣不長出足不驚塵連衣襟頭發也不被風飄動一下。

這時的軒轅昆侖像天。

大雷雨大風暴來臨前的烏雲密布的天。

天與大地合為靜穆的一體。

刀與人合為靜穆的一體。

軒轅昆侖與天地合為靜穆的一體。

你就會感覺到,軒轅昆侖就是天,就是地,就是雨雪蒙蒙霧氣彌漫環繞蒸騰的大山。

軒轅昆侖不生,不死,不滅。

“追命公子”鄢近花是“靖安侯”鄢文定的唯一的公子,按律世襲侯爵爵位,是一位未來的侯爺。

鄢近花在軍中掛了個虛銜,又曾協助其父在西安府治理地方。

鄢近花的武功先後有十一二人教授。

但他隻承認一個師父。

那就是刀帝令狐西笑。

除了令狐西笑,有十一個師父都被他先後戰敗了。

他把打敗師父叫做“出師”。

但他自知,可能這一輩子都出不了師了。

因為令狐西笑。

他打不敗,永遠打不敗刀帝的。

這時,他父親鄢文定告誡他:“學武到一定階段就不要再學武,而是習世。當一個人熟習各種政務世務,斟破政情世情,心境就會到達一個超脫凡俗的境界,這時也許反而能武功大進。”

而這,也正是刀帝令狐西笑對他說的三大名言之一。

因此,鄢近花插手各種事務,他也參與朝廷的征伐,也襄助官府辦案,也遊曆江湖,也有司公職,處事果敢,武功又高,人又敢拚搏,漸漸,便贏得了一個美名:

“追命公子”。

大家知道,如遇上了“追命公子”叫辦的事,耽誤不得,因他來曆大,辦事急,追命般地追問、追查辦事效率,一旦延誤了,一紙參上去,你的官職丟掉事小,命丟掉就事大了!

而一些有事犯在“追命公子”手上的江湖人物、黑白高手,如這事恰犯了“追命公子”大忌,那就隻有一字訣可使一逃!

但他們後來發現,這一訣也沒用。因為逃到最後還是一個字:

死!

好像還從沒有人,能逃得過“追命公子”的追命!

這就是“追命公子”鄢近花。

至於鄢近花武功究竟有多高,他得了刀帝絕世刀術幾成真傳,誰也不知。人們隻知道,刀帝令狐西笑把他品評最高的寶刀“吹影”授給了鄢近花。

所有想知道鄢近花刀法究竟有多高的人都死了。

他們現在躺在南六北七十三省各州名府各大門派各處祠堂的棺材裏。

他們共有一百六十九人。

現在,“追命公子”鄢近花遇上了“大劈刀”軒轅昆侖。

誰勝?

誰敗?

誰生?

誰死?

姚悲已出刀。

姚悲用的是一柄普通的樸刀。

他使“纏頭裹腦”、“枯藤盤根”、“雪花蓋頂”、“力劈華山”、“左抹腰”、“右抹腰”、“青龍出水”、“鐵鎖橫江”、“鄧尉探梅”。 ‘

這些,都是各門刀術中都有的普通的招式。

他使的是普通的刀法。

刀勝刀。

花刀。

六合。八方。

三才。八卦。

龍形刀。滾手刀。劈掛刀。

這些刀法,江湖上的武師、黑白道上的刀客都會使。但誰也不會比現在這位外號“天外飛月”的刀帝弟子使得更好。

即使八卦刀名宿鍾先生、六合刀掌門人馬青山、三才刀傳人白鶴道長在場,也隻有讚一個“好”字。

因為這實在是刀法發揮的極致。

姚悲就用這普通的刀法、平凡的刀術招式,來會薛淚。

“無影刀”薛淚。

據說薛淚的刀術,已到了刀無影的境界。

但他就用這普通的刀、普通的刀法應敵、鬥敵。

蘇我赤櫻隔著曲欄、倚著瑣窗,緊張地看著

看“天外飛月”姚悲與“無影刀”薛淚比鬥。

姚悲的刀如電,如匹練,如一片月光。

這一片月光似乎無所不在,這一道匹練匝地滿空飛舞,這一道電光四處閃耀、奔襲、劈擊。

所有的這一切,目標都是那白衣公子薛淚。

但薛淚隻是在刀光中行雲流水般徜徉、漫遊、吹簫。

他漫遊在刀光裏如漫遊在月光中。

他從容、灑脫。

他遊走得瀟灑,變化得自然,應對得得體。

他如空山靈雨,隨風飄灑。

他如冰窟靈蛇,恣意穿遊。

一刀又一刀,在他鬢旁、肘後、腦後削落、劈空。

刀又一刀,在他腰後、耳旁、腿旁刺空、掃空、挑空、撩空。

一刀又一刀,如西風落葉,都紛紛在他身前身後落下、落空。

他吹簫。

薛淚吹的是他自度曲《相思引》。

他的簫音如慕如訴,如怨如泣。

他的人和他的簫聲一樣飄忽不定、變幻莫測。

音調、曲式古、清、奇、遠。

他的身法卻絕快、絕幻。

簫聲則險、怨。

還毒!

毒如一點相思!

相思之毒,其毒刻骨。

情之苦,情之怨,情之恨,情之痛,以此四味,合半味情之蜜,是為情毒!情毒之厲,是為相思。

相思,如藥,如刀,如穿心之箭,如斷腸之刃,如磔裂之大刑,如煉獄之煎熬。

一個人如背影若西風蕭條獨飲於夕陽花間是因為相思,一個人如子夜不寐披衣而起徘徊月下長歎短籲也是因為相思,而一個人在繡樓閨閣以繡梅花的銀針刺臂把玉臂刺出血珠點點如杜鵑啼血、愁損春山、望穿秋水,也是因為相思。

江湖名俠、天下無敵的“情聖劍帝”司馬中原,三趾、兩指、五肋骨曾先後被自己折之、斷之,問其原因,則曰:相思。

世上還有什麼,比相思更來得無由、無端、刻毒、殘酷、強行專橫、糾纏不休、變幻無方呢?

世上還有什麼,比相思更能摧殘、摧毀、毀滅一個人的心靈、身體、意誌、精神呢?

薛淚已不是薛淚。

他隻是他的相思。

他想起了江南。煙雨·杏花·江南。

他想起了虎丘。劍池。木瀆的梅花。

他想起了那青磚深巷,那琵琶另抱的人,那人對他的種種嗔、喜、愛、恨的細節······”

他感到有一種毒在吞噬、蠶食他的心苗、肺葉。

他感到痛,胸悶,難過。

這難過也反映到他的簫聲裏,他的目光裏,他的臉上。

簫聲變得險峻、苦辛、生澀艱難,難得、生澀得難以為繼!

他目中滿是痛苦之色。

他的臉在扭曲,因痛苦而扭曲。

這時薛淚整個人都扭曲、曲轉、絞擰、擰成了一顆淚。

痛苦的淚!

薛淚停吹,咳嗽、咯血!

是他的《相思引》簫曲,把他引到了相思之境的絕致!相思之毒,使他受傷、受損、痛苦得欲狂、欲死!這是他最柔弱、殘缺、缺陷最大的時候。

他在這時隻是半個人!

半個死人!

人還在。

心已死。

就在這時,姚悲的刀光如一輪明月從雲海蒼茫中閃出,飛來

他刀光一盛。

一盛如玉碗盛雪、雪飄千古、天下有月、月滿九州!

“月亮彎彎照九州,

幾家歡樂幾家愁。”

見花落淚,望月傷心,文士之悲,其悲在此!

姚悲。

天外飛月。

“天外飛月”是姚悲的外號。

知道“天外飛月”是姚悲外號的人布滿江湖,知道“天外飛月”究竟是什麼的,沒有一個。

有人說,姚悲以無名江湖弟子身份崛起於江湖,一夜之間,為刀帝令狐西笑收為弟子,龍門品題,身價百倍,如天外飛月,陡明遍天下、亮遍天下!

有人說,姚悲身世神秘,疑雲密布。他的出現,陡如天外飛月;不定哪天,又陡如天外飛月飛去。

有人說,“天外飛月”是姚悲的一門武功,一門內功心法的修煉之術。

也有人說,“天外飛月”是姚悲的一種獨一無二的兵器,一招即致人死命的兵器!

對此,姚悲隻是一笑了之

所有見識、過“天外飛月”的人,都永不會開口道出他的秘密!

現在,“天外飛月”又現!

當他施展“天外飛月”時,人們才知道:原來這不過是一招刀術

在最普通、最平凡的刀法刀術刀招中隱蔽的一招最神奇、最奇崛、最難以逆料、匪夷所思的刀術!

―刀即出

見血方回!

如不能飲敵人的血,

就飲自己的!

“天外飛月”是一招刀必飲血的刀術!

軒轅昆侖刀折。

誰也無法形容“大劈山”軒轅昆侖那力拔山兮氣蓋世、威如雷轟、疾若電閃、挾風火雷電氣吞萬裏之勢劈出的那一招“大劈山”刀的氣勢、氣度與威猛!

這一刀實在是天下至剛、至厲、至威的一刀!

但軒轅昆侖的那把大刀已折!

一刀折成七段!

斷成七截!

他的刀被“追命公子”鄢近花的“吹影”寶刀一刀化七、七刀合一,在一刀中削斷成七段!

鄢近花的刀光一閃,第八刀也已削出。

他的刀一刀削在軒轅昆侖的胸膛上。

一刀削在軒轅昆侖紫銅般發亮的、寬闊的、厚厚的、鼓著虯筋栗肉的胸膛上。

但軒轅昆侖的一掌已劈在鄢近花的頭上。

軒轅昆侖一刀劈出,刀折,棄刀,出掌,掌刀劈上鄢近花之頭,這一切變化一氣嗬成,如同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