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雙雄會(1)(3 / 3)

“臭婊子,你在‘小玉班’唱戲爺捧你的場子還少?你就是燒成灰,大爺也都認得你!”

“何況你答應做我小的,跟大爺我上過床,你身上哪一寸沒被······”

這人話還沒說完,一隻手托住了他的下巴。

一人頭戴深笠,從天而降,一隻鋼箍鐵鉗般有力的手托住了這罵人者的嘴臉。

這罵人者的臉頓變成了豬肝色。

這戴深笠的人,一雙眼冷冷地射在這罵人者的臉上,冷冷道:“你再敢罵一字,我叫你這輩子再開不了口!”

這戴深笠的人說話間,隨手一抓,把從背後以劍刺來者的一人手腕給刁住,隻見他手一抖,那握劍人的劍頓給抖成兩截,斷落在地上,握劍人則泥塑木雕一般站在那裏,動彈不了了!明眼人看出,那是給這戴深笠的人以肘尖點了穴。

這戴深笠的人隨後鬆手,望向張捕頭與另一個人。張捕頭被這人目光望來,不由身子一激靈,顫抖了一下。

這人目光好寒!好冷!

站在張捕頭身後的那人向前踏出了一步。

那人一臉精明能幹之色,目光陰鷙,顯然是一個見過場麵的人物。

那人幹咳一聲,望著戴深笠的人道:“這位大俠好俊的身手。”

戴深笠的人不語,隻默默看著他。

那人又幹咳了一聲,道:“在下兵部執事韓森。敢問大俠尊姓?”

戴深笠的人道:“我是誰,不必知道。且說,為了何事?三四個大男人當街欺負一個女人。”

韓森道:“為了我舅子金雲甫被這女人以答應做小妾為名卷走金銀珠寶一事。”

“不,是他強迫我······”那女人分辯道。

“卷走多少財寶?”戴深笠的人問韓森。

韓森望了一下戴深笠的人陰沉的臉,不敢瞎說,轉問猶捧著下巴嗚嗚呼痛的人:“雲甫,到底給卷走多少?”

金雲甫道:“金銀細軟,一共值,值一千八百五十多兩銀······我要人,要不了人就要我的銀子,少一兩也不行!啊唷······”

這姓金的又呼起痛來。

“你······手頭還有多少······”戴深笠的人問那女人。

“我······為他跑動官府、看病、回來建宅園······隻剩下我······另一個人的二三十兩銀子和這串珠鐲了······”那女人低著頭低著聲道。

“這女人為他那吃喝嫖賭的丈夫,十日八日便要上一次當鋪當珠寶,別說三四千兩銀子,便三四萬兩金子也花得光······”

路旁一個老婆婆歎息著說。

“這位大俠,這卷人財物的事無論於官於民理上可都說不通······”韓森在旁冷冷道。

戴深笠的人看了韓森一眼,把手伸向自己的懷裏。

戴深笠的人伸進自己懷裏,這隻手再也伸不出來。

戴深笠的人臉色變了。

“你的錢財不是都叫我保管的麼?”

伊豆豆出現在那戴深笠人身旁,攤開手:“這裏一共······”

“碎銀九兩。十兩一錠的銀錠五錠。銀票八百兩。”戴深笠人報道。

“不,銀票是一千八百兩。”伊豆豆望向戴深笠人:“少記了一千兩。”

戴深笠人把伊豆豆手裏的銀子銀票抓在手裏看了一下,從中取下兩張五百兩一張的銀票,把餘銀交到韓森手上:

“這是銀子、銀票八百五十九兩。”

戴深笠人又從內衣裏解下一塊鑄龍鐵牌壓在一堆銀子銀票上:

“這是刑部第一紅旗殺手的龍牌,憑這,到刑部支銀一千兩。”

戴深笠人目光注定韓森:“韓執事久在官場走動,當識此牌真偽與分量。”

韓森臉頓變灰了:“下官······”

“你轉告刑部侍部:紅旗殺手餘下未支的銀兩,交柳捕王全權處理,用以黃河賑災!”

戴深笠人冷冷道:“這事就此了結。如再敢橫行不夠,欺淩良善,我取你們人頭!”

“滾!趁我還沒改變主意滾得越遠越好!”

······

“我······”那女子低著頭。

“我知道你在文安,五年前就知道了。這次是順便來看你,並換回你頭上那支玉燕釵的。不是我不肯送你,實是這支釵,有關我的身世。”

戴深笠人從最貼心的衣衫內取出一支玉燕釵來。

“我······”那女子拔下頭上釵兒的手在顫抖。

“我知你為他,一切為了那白小官人······有緣無緣別說了吧!這一千兩銀票,你先拿著做些生意!你丈夫如再不走正道,或者還有什麼人找麻煩,你可去找土地廟,丐幫頭兒鐵拐李,就說遊俠楚風曾拜托過的那家人,有事了······”

戴深笠人說完,深深看了一眼低頭的女人,歎一口氣,轉身離去。

“楚······”那女人抬起頭,隻見戴深笠與那個美麗女子雙雙衣袂一飄,飛閃過一堵女兒牆牆角,不見。

“楚相公······”女人一行清淚突出眼眶,向著戴深笠人飛去的方向跪了下去,“湘雲,但求來世······”

楊青兒頹然而坐篝火旁,舉壇又飲。

他放下壇,醉眼朦朧,看火。

“一個人喝酒會越喝越苦的。”

伊豆豆坐在對麵道。

“是嗎?”楊青兒應道。

他望著伊豆豆,想著的卻是那個叫阿芬或湘雲的女人。

那是在六年前,他還在刑部當紅旗殺手。

那次他殺了“大頭鬼王”夏侯石,中了夏侯石的“七色鬼掌”,受了內傷。

為了治傷,他每天都要到胡仁義堂去配藥,然後到陸雲冰酒亭去喝酒。

就在那裏,他遇到那個美麗風流的女子。

“一個人喝酒會越喝越苦的。”

這女子就是這樣說第一句話的。她說完這句話笑著坐在他那張桌子上。

她看他喝酒。

那天他喝了一壇酒,隻覺酒都如加了糖一樣好喝。

然後他由這個女人扶著到了四牌樓。

在那裏他吐了一場,還吐出了淤積的傷血。

那個美麗風流的女子把他送到了寓所樓上,然後飄然而去。

那女的臨走告訴他,她叫阿芬。

“那幾天,她隔三差五地來,她對我很好,好得以至我取出我積攢的財產和她商量結婚的事了。那時我積了有四五千兩銀子,還有些金葉子。她看著打開的包裹裏那些銀子與金葉子,人都呆了!我說你喜歡什麼就拿去買。她拿起了那支玉燕釵說就喜歡這支釵。我說這樣吧明天我再為你買一支······第二天她趁我熟睡時不辭而別,帶走了我的包裹,留下了一張香箋。香箋上是四字‘今生負君’······”

“就這樣,她走了,永遠地走了。與她相處的日子像做了一場幸福的夢,一覺醒來,夢已成空······”

“那一種把你心裏一切快樂與痛苦都挖去、掠去的空,空得讓人麻木,讓人頭痛,讓人無眠······”

“唉。”楊青兒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又舉起壇子喝酒。

“酒入愁腸,化為相思淚······”楊青兒這樣說著,手竟不勝壇重,那壇子隨手落下,滾在一旁,碰在石頭上,碎了。

楊青兒就地躺在地上,人已睡去。

楊青兒眼角、眼窩,有淚枉然······

“酒入愁腸,化為相思淚······”

伊豆豆念著這樣的句子,隻覺心裏酸酸的。

她望著楊青兒,竟似癡了,呆了。

晨光熹微,林鳥啁啾。

楊青兒睜眼醒來。

映入他眼中的是伊豆豆含笑的眼睛。

楊青兒再向四周看,看到的是滿眼綠樹婆娑,晨光正一縷縷自林間葉隙射入,霧氣乳白色地自草葉間蒸騰。

一隻綠色的蚱蜢從草葉一彈躍起,帶著露水、陽光,劃一道高高而優美的弧線,躍入另一處草葉中。

楊青兒也變成了一隻蚱蜢。

他從地上跳了起來:“我怎麼在這兒?”

“你怎麼在這兒?你昨天的事都忘了?”

“我,昨天······想不起來了······”楊青兒搖頭。

“想不起來就算了,走,我們回‘九重天’吃早點去。”伊豆豆喜笑顏開地道。

“我······是不是昨天發生了許多事?”楊青兒看著笑得開心又帶些神秘的伊豆豆。

“其實也沒許多事隻不過認錯了一個人又和人打了一架後來喝了兩壇酒說了幾大蘿筐話而已。”伊豆豆說至此,頓了一頓,“另外你向我借一千零五兩銀子,用來還酒債菜債相思債。我現在是你的債主······”

“我,真的······”

“那還有假的?昨天你向這位小姐吩咐付酒錢菜錢簡直比丈夫吩咐妻子還威風······看來你欠的債太多了,又貪酒,一切都想不起來了!”

一人在樹上說。

“你又是誰?”楊青兒問。

“我也是你的債主。”

樹上人躍了下來,是柳鐵瓦。

鼓刀老人柳鐵瓦。

與此同時,左、右草木叢中,現出了唐亮、馮剛。唐亮、馮剛已各換了一把鋸齒刀,刀發著碧森森的銀光。

楊青兒望向伊豆豆:“看來這回欠的債不小。”

伊豆豆道:“這次就不知你欠的是什麼債了。”

“這次他欠的是人命債、口舌債。”鼓刀老人道。

“我欠你們刀帝穀人命?”楊青兒這回是真驚奇了。

“棲霞嶺一戰,我們刀帝穀弟子死傷四十多人。刀帝穀大弟子被殺。七師弟、九師弟俱就此失蹤。十二師弟敖斷雁逃得殘生,又遭人毒害,神誌不清,生不如死!這一切,都拜你們武林當鋪與幽冥教之賜!”

柳鐵瓦盯著楊青兒道:“對此,你又怎麼說?”

楊青兒道:“棲霞嶺之戰是倭寇詭計,引得武林當鋪與幽冥教及刀帝穀快刀莊人馬發生衝突。這一戰中武林當鋪四大櫃頭護衛和助戰的法舟大師、韓老拳師俱遭了毒手,連浙省總捕巴總捕也未能生還。要不是在下趕到及時,敝當鋪鋪主曾九侯中毒也喪生在此役了。據我所知,刀帝穀的第七弟子此役後未回刀帝穀是回到了‘天殺星’組合,而刀帝穀第九弟子‘天狐’胡天則跟隨了扶桑忍術大師武者龍之介,難道各位對這一切都不知道?”

“就算七師兄、九師兄未死,大師兄被你們武林當鋪曾鋪主所殺,快刀莊這麼多弟子門人喪生在你們武林當鋪一幫人手下,可是事實?”唐亮責問。

楊青兒道:“曾鋪主殺你們大師兄,又找我這當護衛的麻煩,這算什麼好漢?至於殺快刀莊弟子門人的,武林當鋪的此戰參與者都死了,你們找死人算帳去吧!我‘快刀’小楊從不殺人,要殺的也隻會是該死的罪犯、惡徒。在我記憶中,我的刀好像沒沾過刀帝穀弟子的鮮血······”

“曾九侯病在床上,我們殺他豈是好漢行徑?不找你······”馮剛還想說下去,卻被鼓刀老人喝住了:

“好,這事暫時不議。那麼你勾結倭寇,借胡宗憲獻美意欲行刺皇帝,卻又借助我們刀帝穀之力來護送。我們穀主與‘風’‘花’‘雪’‘月’四大奇門及幽冥教擊掌立誓,保證不會有獻美刺皇之事發生。違者遭五大門派擊滅!你這樣做,豈不有意要毀我刀帝穀?”

柳鐵瓦說至此,馮剛憤憤道:“哼,枉我們穀主耗掉這位多功力,你們中了毒藥禁製的給解毒療傷,還助了你們兩位女子若幹功力。原來你們是包藏了禍心,‘草船借箭’,‘移禍東吳’······”

楊青兒聞此言,不由仰天大笑:

“哈哈,說了半天,原來還是昨天無名橋頭的老話。胡大人獻美女珍寶給京師魏公公與萬歲爺,自是求龍顏大悅,九千歲王爺虎顏也大悅,從而多一些榮華富貴加身,怎麼會起刺殺皇帝之意?以刀帝穀諸位聰明才智之士,竟受此荒謬之說所愚,真是不可思議。”

楊青兒反問柳鐵瓦:

“你看,依胡宗憲的為人,會有篡弑之心麼?他兵將雖多,但就是皇帝老兒死翹翹了,排到第二十八位,也輪不到他來爭王稱霸,以胡宗憲如此愛玩弄權術之人,又豈會如此愚不可及?”

鼓刀老仰天打個哈哈:

"胡宗憲也許不會,但這兩位小姐可難說了。據我所知,她們都是胡宗憲的養女,生父是日本豪族的後裔蘇我春山,蘇我春山為人雖正,但她們的叔父蘇我青原正是倭寇一員幹將。蘇我青原派柳田一刀來隨車護送,蘇我春山又派芥川花袋與田山龍五郎隨車保護。這寶車美女護送,日本高手如此之多,不謂毫無根由吧?”

“‘鬼後’薩紅袖其他事做得邪虎,這事上她似乎做得沒錯。現在我們從幽冥教和其他方麵得來可靠密訊,日本美女要刺殺皇帝。為天下計,也為刀帝穀自身計,不能不管了。”

“不知諸位想怎樣一個管法?”楊青兒不再分辯了,冷靜地問。

鼓刀老人道:“我們也不想過分為難你們。你們隻要不到京師就好。看這位伊姑娘對楊大俠不錯,不如幹脆你們結個百年之好,也免得獻不獻皇帝的,讓大家擔心。”

“是啊!”馮剛咧著大嘴嗬嗬笑道:“你倒舍得讓伊小姐給皇帝老兒?伊小姐即使獻進皇宮,也未必得寵,這打入冷宮等幾十年後放出來時成了白頭宮女,豈不誤了伊小姐青春?”

“你們錯了,胡大人要獻的‘養女’是我姐姐。”伊豆豆叫道。

楊青兒:"是呀,要獻的可不是伊小姐,你們怎麼連這一點也沒搞清楚?”

唐亮道:“如果姐姐進了皇宮,一旦受寵,妹妹要進宮還不容易?兩個女人要害皇帝,比一個女人害皇帝,豈不更容易些?”

馮剛道:“因此,最好你們姐妹都不要進京城,這樣才萬事大吉!”

楊青兒道:“你們可能有所不知,這位伊小姐已定了親,她將嫁給一個波斯王子,說好九月在京師會麵的,你們這樣不許伊小姐進京,那豈不強人所難,太不合情理了麼?”

柳鐵瓦道:“‘快刀’小楊,何必多說?總之在事情沒弄清之前,你們是不能晉京的。如你感到委屈,等敝師兄和穀主他老人家來了,你再跟他們說去!現在想走,那就有意跟我們刀帝穀作對了!”

楊青兒正想再說,被伊豆豆拉住了:“楊大哥,看來這筆債是算不清楚的了!”

楊青兒笑著望向伊豆豆:“遇上這樣的債該如何?”

“走!”

隨伊豆豆一聲“走”字,兩人手攜手,一躍而起,向後麵沒被圍住的方向衝去。

兩人這一飛出,如一對掠波俊鷗,比翼雙飛。

楊青兒與伊豆豆雙雙落下。

兩人落地才穩,卻聽一聲佛號響起:

“無量壽佛。施主,這裏不是路,還是及早回頭!”

隻見行者了一盤腿坐在一棵樹上,正攔住了兩人出路。

楊青兒見狀,眉一揚道:“行者錯了!這裏不是路,哪裏才是路?有路走路,無路開路。說不得,我們要借一條路一走了!”

了一道:“好,你既自信能闖出去,便闖吧!”

楊青兒道:“好,讓我來會會神僧的高招!”

楊青兒話畢,拔刀,衝天而起,衝向了一。

了一一揮雙刀迎出。

兩人頓鶻起鷹落,鬥在一起。

楊青兒邊與了一相鬥,邊叫道:“伊小姐,回‘九重天’會合,繼續上路。”

伊豆豆道:“好,我去搬救兵!”

伊豆豆隨即向林外飛去。

但伊豆豆才一飛出,卻被兩道刀光攔住:“伊小姐還是留在這裏吧!”

原來是唐亮、馮剛、鼓刀老人全趕到了。

伊豆豆仗著一身輕功,與三人周旋,雖未被三人攔下來,但要闖出去,也頗為不易。

兩人頓與刀帝穀四大弟子相持在這塊林地裏。

就在這時,有聲音從林外傳來:“楊大俠,伊小姐,你們可在這裏?”

原來是“追命公子”鄢近花找來了。

伊豆豆聞聲大喜,叫道:“鄢公子快來,我與楊大哥被他們困住,出不來了!”

“好,原來是刀帝穀三大高手!正好讓我試試師父傳給我的‘吹影’寶刀!”

鄢近花大笑道。

隨後一道銀亮的刀光隨一道綠影,飛向了伊豆豆與柳鐵瓦、唐亮、馮剛三人相鬥的戰團。

這道刀光耀亮地劃過,頓有一人“哼”了一聲,卻是馮剛受了傷。

鄢近花頓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