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生活的悲哀。
因此麵對這糊塗的世界,有些人也跟著糊塗。
這些人便成了酒徒與酒鬼。
既然在這世界上清醒是一份痛苦,就隻有“醉鄉路穩宜常至”了。
二十六
“你懷疑得不錯,那女子就是妙偷伊豆豆。”
金冠王一抹胡須上沾的酒,感慨道。
“那女子真是一個好女子。”
金冠王與楊青兒在馬上傳著一壺酒共飲。
金冠王此時身材雖未變,但臉容已變,由一個威獰的武將天神變成了一個儒雅的美男子。
他甚至美得有些豔烈。
他儒雅得有些飄逸。
但他已不複英俊少年斑斑霜雪若繁星銀亮在他的雙鬢,無情的歲月在他眼角織出英雄老去的歎息。
“我已有了蕭娘,我已老去,我要回我的星星穀去了。”
金冠王的眼睛多情而又有些惆悵、迷離。
他說到蕭娘時,目光中便迸發出了熱情、朝氣、力量的光芒,他吐出“我已老去”四字,若一段搖曳多姿而不甘謝去的春花在暮春的獨奏。
他所說到的蕭娘是他的第十九個女人,他最心愛的女人。
太陽盆地。月亮山。星星穀。那裏是他神秘而龐大的世家王國。
“如換了十年前,我一定不願鑽在這勞什子裏麵的,”金冠王拍拍肚子,他臃腫的肚子頓發出金鐵的響聲,“我一定會和你別一別苗頭,看這妙偷,倒是終究歸誰的?”
小楊大笑,望著金冠王道:
“這世上任何人都會老的,隻有一個人是不會老的,那就是金冠王。你如喜歡上哪個女子,那個女子還不遲早投懷送抱?王兄又何必忒謙?”
“小楊,”金冠王這回不笑了,他鄭重其事地望著楊青兒,意味深長地道:
“伊豆豆是一個蕙心麗質的女孩,品質不壞,你得好好護持,莫讓名花誤落溷池,負了造化的美意。”
金冠王說完,一拍楊青兒肩膀,豪笑拍馬,狂歌而去:
“自古名將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莫道男兒心如鐵,君不見滿川紅葉,盡是離人眼中血!”“君莫寄,寄到玉關應萬裏,戌人猶在玉關西······”
二十七
寶車猶在。
人疑夢中。
當六個護衛先後醒來時,卻見“十恨天魔”沙蠻侯也正自馬背上昂起頭來。
而“快刀”小楊人猶伏在馬背上,兩手無力地垂下,還在昏迷之中。
“跑了一匹馬!”一個護衛叫道。
“看,有一張紙!”另一個護衛指著寶車叫道。
沙蠻侯循著那護衛所指手指望去,卻見車子上用路旁碎石壓了一張墨跡猶新的紙。
紙上是鐵劃銀鉤的大字
“快刀”小楊:
你救我一命於當年湖廣。
我解你一圍於此時此地。
從此兩不相欠也。
令狐不疑塗鴉。
看來,是一個叫“令狐不疑”的高手為了報答“快刀”小楊的救命之恩,趕走了金冠王與座下的一幹高手,為大家解了圍。
但不知這令狐不疑到底是誰、有多大的來曆,他雖趕走金冠王,不知金冠王還會再來不?
沙蠻侯心下正自驚疑不定,忽見一道人影足不點塵,以一流的輕功自遠方掠來。
那是一個女子。
二十八
楊青兒睜開了眼睛。
“楊大俠醒了?”
一雙妙目關切地望著他。
楊青兒搖了搖頭,嘴角翹出一縷懶洋洋的笑意:
“被人傷得七葷八素還被稱為大俠,我這還是第一次。”
他摸著額角,喃喃道:
“······這張床在走,莫非,我在車上?”
“楊大俠當然在車上了。你為了護我,與金冠王座下兩大明王拚得受此重傷,你不坐車,這車還讓誰坐?”
“小姐這樣說,倒讓我臉紅了。”楊青兒道,“我隻不過是食人之祿,忠人之事而已。現在車往哪裏?”
“留下。”
“我那六個夥伴呢?”
“他們已回去複命了。”
“他們回去複命了?”小楊驚道。
“還沒到留下,小姐是不是中毒、中蠱,還沒由西門諸葛最後診斷,怎麼就讓他們回去複命呢?”
“我現在感覺挺好的,並不像中毒、中蠱的樣子,他們護送到這裏,已夠了。何必非要送到留下不可?”
“再說,我如真有好歹,有你這老大房典當第一護衛在此,我還擔心什麼?”
“這樣說來我算是人質了?”楊青兒笑道。
“還真給你說對了,我們是以十萬兩銀子的抵押才把你給留下的。”
楊青兒淡淡笑道:“想不到我還挺值錢的。難怪這幫小子會丟下我不管了,與其帶一個病歪歪的人回去,不如帶十萬兩銀子回去更招人喜些。”
“這便是我要留下你的原因因為你傷得不輕,病得更重。我有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幫你療好傷、治好病的道義。”
“這麼說,我真的病得不輕?”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那雙妙目露出詫異之色,“你不但與星宿海的火靈子比拚內力時,內力盡失,而且還中了‘七不慈悲八拔苦’的‘散仙丸’毒,要想練功提一口真氣也難!”
楊青兒聞言,試一運氣,心中不由沉了下去:他想起他裝暈昏過去的期間,這女子曾用小銀匙喂過他幾口含有燕窩、人參、冬蟲夏草等補藥的甜羹。其中有一味藥味當時未品出,想不到竟是“散仙丸”!
“散仙丸”是福建武夷山的煉氣土積百年修煉教訓之經驗而研製的一味大毒大補之藥,用以煉氣糾偏用的。此藥煉蜜為丸,雜采眾毒,是長槍大戟,快刀利劍,完全不按君臣佐使藥理而配的一丸猛藥,能把煉氣士與武林內家高手的內力真氣完全消散入奇經八脈、十二經絡,封鎖入三百六十五個穴道中,使一個修為精深的煉氣士與武林高手眨眼間變成一個周身無力的凡夫俗子。若要解“散仙丸”之毒,非得服“連珠弩”、“回龍鞭”不可。
想不到自己終日打雁,反倒教雁啄瞎了眼睛,被這妙人兒在溫溫柔柔中給算計了!
好!好厲害的妙偷伊豆豆!
楊青兒心下這樣想過,臉上卻掛著依舊滿不在乎的笑容,笑著問:
“我原想到留下時能留下你,想不到還沒到留下你先把我留下了。不知在下這一份得伴小姐左右的福氣能有多久?”
“如果有哪一天小姐嫌厭了在下,隻要說一聲便是,我一定自己會走出去的。”
“還有,小姐你可能不知,我這人常糊裏糊塗地做好人,也稀裏糊塗地結仇人。如果仇人知道我失了武功,一定會來尋我晦氣的。你不必如此善心,還是把我丟在路邊讓我生死隨緣、自作了結算了!在下實在不敢以此百無一用之身,帶累了小姐。”
那女子微微眯著她那雙笑盈盈的眼睛,一直靜靜聽他說著,到最後見楊青兒不說了,眨一眨眼輕笑道:
“我還以為你像念《長阿含經》一樣一直念下去呢。”
“誰叫我們這樣遇上了呢?楊大俠,不必說了,你的傷、病沒治好,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楊青兒聽了,心裏氣得差點吐血:
我的傷、病如治好了,你想不放我走也不行了!
但你下的毒,你還會給我療毒?看來你是要我這一輩子要當定這“軟腳蟹”了!
伊豆豆,既盜圖盒,那定是已暗地裏投靠了倭寇。這一送還不是把我朝寧波倭寇老巢裏送?拿我給倭寇侵略出戰時祭旗祭刀?
不行,隻要有可能,我一定要恢複武功。
哼!隻要我恢複了武功,如入了倭寇老巢,那就可以唱一台大戲了!
楊青兒忽忍俊不禁,笑了
自己不是一直在籌劃一個計劃:在神不知鬼不覺地換回真圖盒後,要不動聲色地、一路跟蹤下去,打入倭寇巢穴嗎?
現在這一切不是都在按計行事嗎?
如果有什麼不同,那就是自己忽消失了武功。
但武功也不是不可再練回來的。
武林中不是傳說過這樣一個故事嗎?一個武林高手落入對頭掌中,廢去武功後被當作奴仆使喚,受盡侮辱,後來他暗中潛修武功,終於打敗了對手······
楊青兒此時臉上雲開霧散,笑得明朗起來。
看著楊青兒這樣笑,要不是親手給喂的毒藥,伊豆豆真懷疑楊青兒沒中毒。
不知為什麼,伊豆豆對楊青兒這一臉不在乎的笑容忽有些惱火。
“駕!”
她忽然鑽出車去,奪過車夫掌中的鞭,嬌叱一聲,一鞭抽在三匹名馬的身上。
三匹馬頓撒開碗口大的十二隻鐵蹄,蹄聲如雷,拉著寶車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