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這回為的是圖盒失竊,事關抗倭大局、黎民生死,我不能不全力以赴!”
“話已至此,我們也是多年的交情了。但也許妙偷在你心中更有分量,說不定還······”
“沒有那回事!”卓飛飛打斷楊青兒的話,他的臉卻紅了。
紅著的臉變白,白了的臉又變紅的卓飛飛,怔忡一會兒,忽豪氣一生,大聲道:
"好,我這就帶你去見她!”
四
青絲坊是杭州一個不出名的地方,那是一處巷內的街坊。
出名的是“淩風閣”。
淩風閣的主人便是江南名士伊忠義。
妙偷伊豆豆是伊忠義的侄女,她父既見背,母又早逝,自然是依止伯父。
淩風閣是青絲坊的一座大院落裏的閣樓。
與淩風閣互為呼應的是另一小巧玲瓏的繡樓。
樓名“聽簫”。
神偷卓飛飛帶了楊青兒走了小半個杭州城,沿彎彎曲曲的麻石街道,便來到了青絲坊,淩風閣下。
卓飛飛一指與淩風閣並立的繡樓道:
“這便是妙偷伊豆豆住的‘聽簫樓’。”
“你聽,似乎是伊姑娘在吹簫。”
楊青兒停下步子傾聽,果然聽到一管簫在吹秦。
簫聲有一份淒豔的美。
兩人在簫聲裏互看了一眼,一振衣,向樓上飛去。
五
一個白衣人背對著在吹簫。
“伊姑娘,我帶來一個客人······”
卓飛飛這樣興衝衝地叫道。
白衣人忽轉過身來。
一蓬亮晶晶的寒芒迎麵打來。
那蓬寒芒是從簫管中發出來的。
寒芒呈扇麵飛灑而出,罩定了卓飛飛楊青兒前後左右五尺之內一切進路退路!
吹簫的白衣人,是一個男人。
目含煞氣的男人。
他要他們死!
神偷卓飛飛與楊青兒像一對蝴蝶分飛而出。
卓飛飛像一縷風吹即散的輕煙。
他一飄飄上了屋頂天花板,背貼著天花板一滑,滑到牆壁邊上,然後往下像蝙蝠一落複從地上一掠掠起,掠出窗外
但窗外忽飛起一道刀光。
一道刀光中略帶了些微的紅影。
卓飛飛又飄回到室內,一晃,在一麵壁上貼住。
他已受傷,一手捂著肩頭。
肩頭衣衫隱隱有血滲出。
然後他聽到滿室鼓蕩著刀風之聲與細微的針、芒之類暗器被叮叮叮擊落之聲。
他那雙嚴格訓練的神眼所看到的是白衣人的衣影、楊青兒的青衫的衫影和刀光簫影所幻出的像旋風般旋舞的光與影的飛旋、變幻!
然後他聽到一聲朗笑聲。
室內忽靜。
靜的是白衣人正緩緩地倒下。
白衣人死。
另一個人則伏在窗口上,一截刀尖從背上冒了出來。
然後聽到“嗆”的一聲刀的入鞘聲。
楊青兒向驚魂未定的卓飛飛一笑,問:
“卓兄沒帶我走錯地方吧?”
卓飛飛正要作答,卻聽內室一人沉聲應道:
“神偷怎會帶人走錯路頭呢?”
一個男人隨著踏在樓板上的腳步聲,大步走了出來
男人肩上扛著刀。
一口綠鯊皮鞘銅吞口銅什件的誒長的寶刀。
男人望著楊青兒:
“我是肥前的菊池勇。”
“你,是我到中國來所見的最好的兵法家,我,要與你比刀。”
六
“你是倭寇?”卓飛飛吃了一驚。
“伊姑娘呢?伊先生呢?廚娘方嫂呢?丫環小翠呢?”卓飛飛連珠炮似地發問。
那個叫菊池勇的日本武士,頭係白帶,剽悍而充滿殺氣的神態,如同一頭在獅子麵前撲食黃羊的老虎。
他眼睛定定地望著楊青兒,道:
“你說。”
楊青兒望著這日本刀客的眼睛:
“在下楊青兒,當在下還是個浪跡天涯的刀客時,到過肥前、築後、薩摩島,也曾造訪你們家族的菊池西風,與他切磋過中國與日本的武術與刀法。他堪稱一位君子。”楊青兒微笑繼續道:
“我相信肥前的菊池家族武士對名譽的尊重。請先告訴我伊先生一家的下落,然後我們比刀。”
菊池勇的臉上忽似給一道無形的鞭子抽了一鞭。
他冷冷地盯著楊青兒,用生硬的中國話道:
“伊忠義一家,他們統統的被帶到寧波徽王汪直那邊去了。伊豆豆為我們拿你們朝廷的兵力布置圖,去救贖她伯父去了。”
“楊桑,拔刀吧!”
他說至“拔刀”兩字,握著刀柄的手一振,刀鞘猛地一震,向身後自行退出脫落。他一揮手,刀已遙指向楊青兒。
楊青兒慢慢地拔刀。
七
日本的武術家(他們稱為兵法家)主修劍道、刀術、唐手(空手道)和柔術,隻有部分兵法家才潛修忍術包括合氣道、瑜珈術、隱身的遁術、暗器、口技、偽裝、火器、毒藥、輕功、動植物仿生等修煉。而在日本的刀術裏,一刀流是一個極大的門派,它以背城一借的破釜沉舟之心,忘卻生死,調動全身的精、氣、神、意、力,一刀決勝負,定生死。
一刀流武士修煉時更強調的是鬥誌、心明活殺、直覺、爆發力。
一刀流分宮本、海部、菊池、西條、柳生、三島、山田七派。
其中以宮本、菊池、西條三派最強。柳生家族的成就更大的則在劍道上。
宮本斬陰流、菊池空心流與西條亂步流刀術三足鼎立,輪執一刀流牛耳。
菊池勇則是菊池家族新一代中聲名鵲起的刀法名人。
用斬陰流高手宮本荒木的話說:“菊池家的勇次郎簡直是狂暴的虎、灼人的烈焰、斷尾巴的狼、無情的殺手與不可戰勝的惡魔。”
菊池勇出戰八次,殺六人,重創兩人。
重創的兩人:一個被劈去半隻肩膀一條臂,一個眉骨破裂、瞎一眼,並成白癡。
也是這宮本荒木,在訓導他的武術道場的弟子們時則說:
“學習技擊的武士,應像菊池勇那樣具有比烈日更旺盛的戰誌,愛惜武士的名譽,不計生死,全力以赴,尋找武學的道!”
自稱徽王、糾集倭寇侵掠沿海地區的頭領汪直(應名王直,明史誤為汪直,且從之。陳天下識)則在某次醉後長歎道:“如本王擁有菊池勇這樣的武士五百,本王便能打到燕京京城去!”
汪直的大頭目徐海、陳東、蕭顯、麻葉諸人中,以原來出家杭州虎跑寺的明山和尚徐海的武學最見高明。徐海見了菊池勇的刀技,認為菊池勇出刀之快、準、狠,與福州的“一字電劍”門門主閃電娘子丁快雲之劍庶幾近之,但恐隻有刀帝令狐西笑與刀帝穀主方生死的兩大得意弟子才能擋之。
而令狐西笑的兩大弟子:“天外飛月”姚悲、“追命公子”鄢近花和方生死的兩大弟子:“無影刀”薛淚、“大劈山”軒轅昆侖,都是武林公認的第一流刀法大家。
由此可見菊池勇刀術之厲害!
像楊青兒這樣無門無派的江湖浪子,名不見經傳的刀客,敵得住菊池勇那一刀之威麼?
八
菊池勇已劈出兩刀。
兩刀俱劈空。
楊青兒總在間不容發的當兒,閃過了菊池勇的刀。
菊池勇的目光因憤怒而變得更加熾烈,他的臉也因憤怒而有些扭曲,鐵青著臉沉聲道:
“你的,不敢接刀,非武士的作為!”
“懦夫是不配佩刀的!楊,請接我的招!”
菊池勇握刀的手因憤怒與用力而指關節發白。
楊青兒輕笑一聲:
“你已出兩刀,我也應了兩招了。”
“隻有怕死、膽怯的懦夫才會一見刀劈就手忙腳亂地以刀擋刀、以刀格刀的。”
“人也不是牛,隻有牛才會頂著角,以強力分勝負的。”
“不過不接你一刀,你敗了也不會心甘的,那就接你一刀吧!”
楊青兒說到這裏,目中精光如電一亮他一刀劈出,劈向菊池勇的刀。
“當!當當當,當!
兩刀相劈相格,相交相遇之後,刀不由自主地被對方的大力給震開、跳開、彈退開,然後又連續三次兩刀相交相擊,最後發出一聲沉實的刀格聲,卻是兩柄刀各以陰勁、緩緩地交擊上,格在一起。刀勁凝住了!
兩刀交格。
兩人對峙。
兩股強力頓處於膠著的僵持狀態。
兩人由鬥刀變成鬥力!
力強者勝。
力弱者敗。
而對於兩大高手的鬥刀鬥力來說,勝就是生,敗即是死!
菊池勇目中忽射出一道金光,大吼一聲,臉上金光一盛,恍若全身上下俱成金光閃閃的金人!他的刀微向後一縮推出,頓若如得金剛大力之助的金光閃閃的金刀,雷霆千鈞地向楊青兒推出!
這是菊池勇空心一刀流中最高境界的心法“金剛王菩薩五魔斷喝法”!
楊青兒也發出一聲朗喝,刀向後一縮推出。
他的刀沒迎向菊池勇的刀。
而是刀一轉,極快極妙地以刀背由下向上一刀背擊在菊池勇的握刀之腕上。
這一刀所擊之處,有一個名字:
寸關尺。
寸關尺是手腕與整隻手的脈門所在。
如果手臂是蛇而手是蛇頭。
寸關尺就是蛇的七寸!
菊池勇也已推到了楊青兒胸前,刀頭已刺破了楊青兒青衫的胸襟。
楊青兒麵帶微笑,不動。
菊池勇一咬牙,正欲把刀再推進,忽手腕一麻,力氣盡失!
他的刀“當啷”一聲落地。
“敬你是一個真正的武士,沒在剛才那使蕭與使刀的兩大高手夾攻我時偷襲,我不殺你。”
楊青兒道。
菊池勇聽了楊青兒的話,昂著頭,冷哼了一聲。
他的臉陰沉得如布滿鉛雲的天空。
楊青兒道:
“我知道這吹蕭的白衣人是江湖五大殺手中的‘斷腸蕭客’易愁人,而這能一刀擊中神偷‘輕煙身法’的使刀高手是‘刀煞’麻九。你既和他們倆在一起,也一定和‘替目神劍’孟三更與‘花袍老怪’薩神魔較熟。易愁人、麻九、孟三更、薩神魔是麻葉的四心腹。這就像徐海、陳東、蕭顯、麻葉是徽王汪直的心腹一樣。汪直要辦什麼勾當,麻葉一定知道,而麻葉要辦的事,易愁人、麻九他們也一定不會不清楚。這次妙偷盜圖盒,易愁人、麻九一定說起過該送哪裏的。菊池勇,你能告訴我,妙偷伊豆豆盜圖得手,該送哪裏嗎?!”
楊青兒目光炯炯,盯著菊池勇,沉聲道:
“你是武士,武士以誠信為第二生命,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
楊青兒略一頓,又補道:
“你既和‘替目神劍’與‘花袍老怪’相處,一定聽說過魔教的‘移魂大法’‘攝心術’。也一定聽說過‘移魂大法’‘攝心術’已經失傳,江湖中隻有那無門無派的‘快刀’小楊略會一二。”
“經過剛才這一戰,你當然知道我就是那個‘快刀’小楊了!”
“好,我告訴你。”菊池勇道。
九
卓飛飛與楊青兒已走在回去的路上。
卓飛飛道:
“楊老弟真信那個菊池勇的話,以為妙偷已到寧波去了?”
楊青兒道:
“我相信菊池勇是一個真正的武士。”
卓飛飛道:
“但倭寇也有奸詐之人,即使武士也不見得完全說真話。我就知道中原武林有許多名門正派中人做事忒陰險卑鄙,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得出來。”
楊青兒道:“我知道。而且知道有時便連真正的正人君子,也為了權宜之計,而不得不說謊的。”
“那你還信那日本刀客?”
“我在令他用另一種方式說真話。”
楊青兒道:
“現在我們再回去,就可知道菊池勇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了。”
十
菊池勇如說真話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