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個人以一個名字、兩句話給攔下了。
那個怎麼看也不像公門中人的老頭從做粉皮的攤位上走到路中間一攔道:
“下官是巴煉石,浙省刑衙總捕。此處辦案,不得通行!”
巴煉石望著一個從後麵急急小跑著趕上前來的總管模樣的人又補了一句:
“老夫知道你們是金府的人,在為銀莊開張搞‘天官賜福、金鼓報喜’遊行。但望在金公公麵前代為轉稟:實因案情重大,不敢稍怠。”
總管看了一眼坐在“花船”的“天官”。
那穿著金錢團花錦袍的“天官”言道:
“本天官賜福所至,人人有福!先在此穩一穩福吧!願福氣使巴大人早日破案。”
這時,法舟和尚與韓威正走到那個吃東西時猶自把刀撂在膝前的戴寬沿馬連坡草帽的人麵前。
那人也正好放下喝光的豆漿碗,抬起頭來。
“是你!”
“是你!”
那人與法舟和尚幾乎是同時喝道。
那人在喝聲中,腰一弓,人即已彈起,跳在空中,一刀如電,向法舟砍去。
與此同時,隻聽一聲“嗆”的拔刀聲,場內至少有十二把刀同時出鞘,砍了出去!有十七八個人忽然倒了下去!而空中至少有七八十道暗器在飛!
大變陡然來。
那喝豆漿的刀客一出手,那六七個站在場內各關鍵位置的、令虞立心中凜然生警的人,也同時出了手!
其中一人把手中布匹一抖,閃電般抄起裹在布中的劍,一劍刺向一個葛麻布的枯瘦瞎子。
另一個在東南角的樵夫,揮斧飛斫一個推雞公車車夫的腦袋。
西北角、西南角的兩個人,兩條藤槍往地上一紮一彈,躍身在空中,施展“八步趕蟬”的輕功絕技,雙槍如龍,交剪紮向那頂引人注目的紅呢大轎。
東方、南方、中央三人每三人的刀幾乎是在同時分別格開了砍向他們的四柄刀。
那些向三刀客出手的人喝道:“朋友,我們老大房典當、刑衙的人已等候多時了!”
中央一人冷笑道:“幾條看門狗,數個鷹爪孫,何足道哉?”
說話間滾身搶出,以地趟刀法反殺入圍攻的四十個持刀者中間,刀法凶狠,刷刷刷幾刀攻出,即有人中刀跳開、踣地、掛彩、怒吼!
而東方、南方兩人也已砍倒了三四個圍攻者!
這時,有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吼聲響起!
紅呢大轎生生向四處分裂、破碎、倒坍,一條人影從轎中飛起!
那人影在空中,與兩個綽著藤槍的人影戰在一起,勇猛如虎,吼聲連連!
那人正是短戟張重龍!
這人把手中布匹一抖,閃電般抄起裹在布中的劍,一劍刺向一個葛麻布的枯瘦瞎子。
枯瘦瞎子陡地身子一晃,手中飛出了一片晶芒。
十幾支梅花針向使劍者射來。
使劍者身子一伏,滾出,才躍起一
又有三把飛刀呈“品”字形向他上、中、下三路射來。
使劍者大喝一聲,劍劈出。
劍把三口飛刀俱劈為二。
枯瘦瞎子手一抄,已拉下麵具,一雙銳目如鷹,盯住使劍者:
“‘刀劍一家親’翁二?”
翁二冷笑:“想不到‘秋風落葉客’也作了看家狗!”
“秋風落葉客”章鐵欽也冷笑:“不是傳說你已死在幽冥教之手了,又還魂了?”
“少廢話!”
翁二喝聲中,一劍斜斜地指出,正是章鐵欽“天池”穴!
章鐵欽不怒反笑,啞啞笑道:“米粒之珠,也堪發光?”
他雙肩一沉,手指一撚一發。
從他身上發出了十數道晶芒刀光!
十數道暗器、飛刀把翁二左、右、後退之路悉數封死!
更有五道暗器從正麵打向翁二的五大要穴。
翁二揮刀一一擊落射來的暗器。
他正聚精會神地擊落第五道暗器時,忽覺得後頸上火辣辣地麻辣了一下。
然後他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輕鬆,像解脫了捆綁的繩索或剝下一身緊身衣眼一樣的輕鬆。
然後他骨酥神醉地倒了下去一一
永遠倒了下去!
章鐵欽看著倒下的對手,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他正彎腰去收回他發出的暗器,忽聽背後有人冷冷說:
“別動!動一下你的後頸上也多一個洞了!”
章鐵欽陡感到一股凜厲的殺氣,從背後彌漫過來。章鐵欽甚至還感受得出,在離他後頸三尺遠的地方,對著他的是一支劍。
章鐵欽頓呆住!
這一個在東南角的樵夫,揮斧飛斫一個推雞公車車夫的腦袋。
雞公車車夫猛一回身,將一輛雞公車舉著豎起,迎向斫來的斧。
斧斫中雞公車車架木頭。
雞公車車夫大笑。
他大笑中猛一較勁,扳下一根車把,一記打在樵夫的頭上。
車把斷成兩截。
樵夫的頭安然無恙。
樵夫也向雞公車夫笑。
冷笑。
他正冷笑著時,忽一腳踢出!
一腳踢出,雞公車整輛車的木頭俱被震碎,一寸寸地震碎!
樵夫隨即獰笑著撲出,以利斧劈向雞公車夫胸膛。
樵夫的斧頭準確、迅疾、有力地劈到雞公車夫的胸上,斧頭劈到實物的反震力馬上重重地傳遞過來。
樵夫見一斧已劈實,不由笑了!
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笑了!
不用說,這冥頑不化的大力氣車夫死定了!
樵夫心下甚至已給自己作了鎬賞五隻醬肘子的決定。
他要好好祝賀一下殺死了這一生中殺的第五十三個人了!
然而樵夫笑不出來了!
當他收回他的斧子時,沒看到飛濺的血,看到的是卷口的斧刃!
隨後他看到一隻缽大的拳頭已到眼前。
他忙仰頭,後閃。
那拳頭一屈,化為鶴琢,一啄啄在他咽喉核上。
喉核碎。
他死。
雞公車夫喃喃自語道:“‘殺人樵夫’費九,你隻想殺別人,有沒想過別人殺你呢?”
雞公車夫說至此,忽跺了一腳。
一腳一跺,從碎了的雞公車架木板中,忽飛起一件黃光閃爍的長大器械,恰好擋落了三支鐵蒺藜。
那長大器械是一件兵器
獨足銅人!
“大力鬼帥果然有些鬼門道!”
一人磔磔笑道。
“可惜遇上我們,縱有些鬼精靈、鬼聰明也沒用!”另一人尖聲說。
“聽說他練有金鍾罩鐵布衫功夫。”一人低聲咕噥道。
“那我就刺他的眼睛!”
最後一個陰陰地說。
雞公車夫聞言冷笑:
“好,我張蓋倒要看看,北邙四凶到底有多凶!”
張蓋話音剛落,眼前一黑,一個穿黑衣的人從空中撲下,十指尖長,套著閃閃發光的鐵指套,向張蓋雙目刺來!
柳生花男
柳生花男出了刀。
柳生花男刀一出,傻了!
他看到自己的百煉精鋼的倭刀,在與對手的刀一刀相格之間,斷成三截!
白衣人楊青兒已除下麵具。
他高挑、寬肩、細腰;白臉、斯文、英俊。
目光靈活而機智。
楊青兒:“你敗了!”
柳生花男沉默。
胡豪:“你敗了敗在楊青兒的刀下!他用的不是無堅不摧的寶刀,也沒用什麼妖法,而是憑他手中花5兩銀子即可買到的短刀勝了你!”
柳生花男的目光有些茫然地落在自己的斷刀上。
“刀勢有老、嫩,刀力有強弱,刀的鋼性有硬、鬆、韌、脆之別,刀形有寬、窄、厚、薄之分,出刀有快、慢、順、逆、正、偏、暢、澀之說。你出一刀,至剛至猛,夠快夠疾,但你出刀時刀的力分三重波形傳到刀頭,刀勁不勻!他在你出一刀時以至巧至輕的快刀出了兩刀,兩刀正擊在你刀的逆、偏、澀、快之時,擊在你刀的鬆、脆、窄、薄之處,擊在你刀勁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所以你刀斷了、敗了!”
胡豪說至此,隻聽“當啷”一聲。
柳生花男臉色一灰,手中的刀掉落地上。
楊青兒望著柳生花男:
“你不必敗得不甘心!事實上你計劃確實周密,你部屬也沒出賣你!隻是在下遇見你的部屬足利時,以武功勝了他,又以一門獨一無二的功夫令他說出他知道的一切真話而已。”
楊青兒笑了一笑:“在我們中國武林中,都知道魔教中有一門用目光來施行的‘移魂大法’,施法時可令人心神迷失,隨施行者意誌行事。讓人說出真話是最簡單的、初級的法術。功夫最高深者可讓人自己殺自己而不覺其愚。而在下恰好懂一點這門兒法術,另外,我幼時曾隨商賈到過你們東瀛扶桑,學過你們倭語。”
“我這樣說,是希望你肯合作,告訴我你們倭寇盜取兵力圖的整個計劃:蘇我是誰?大頭領是誰?他們都在哪兒?金鼓洞那邊,你們又有什麼布置?”
楊青兒把目光凝定柳生花男的目光,這樣說道。
他這樣說話時,目光變得像誘人跳下去暢遊的盛夏的碧潭。
柳生花男看著楊青兒的目光,身子不由震了一震。
柳生花男的目光變得迷茫、空洞起來。
“告訴我:蘇我、大頭領、金鼓洞······”
“蘇我······大頭領······金鼓洞金鼓洞,金鼓洞是幽冥教勒索金府財寶的約定交貨地點。讓武林老大房典當高手與幽冥教高手誤鬥,我們調虎離山盜取兵力圖同時坐收漁人之利。此策略大大的妙!大頭領,大頭領是······不!不!”
柳生花男本來已迷失的心神忽被一股強烈的意誌所執拗住,猛烈地反抗著楊青兒施出的“移魂大法”功力。
聽到“與幽冥教高手誤鬥”這一重要陰謀,胡豪、楊青兒不由臉色俱為之一凜。
“幽冥出,日月沒。”
“幽冥出,剩白骨。”
幽冥教十殿地獄鬼肆虐群魔亂舞,幽冥教出現之處,能令白晝變為黑夜,繁華興旺的村鎮一夜間變為一座死鎮死村!
幽冥教所出現的地方,隻留下白骨。不用說活物,連屍體也不會留下一具!死貓死狗死雀子也不會遺下一隻!江湖上,被幽冥教滅了的,有“鐵血會”、“連環十二塢”、“銅陵郎家”、“十二金人”!
武林中,威鎮天下的昆侖劍派與遠離中原的南海海南劍派,俱遭幽冥教致命打擊,一蹶不振,名存實亡了!
十八年前,少林、武當、峨嵋、青城、崆峒、點蒼、天山七大門派聯合白道英雄共五十九個大小幫會門派,共同圍剿“幽冥教”,終把“幽冥教”給鏟除,僅逃脫“幽冥帝君”鬼帝墨班戈等數人而已。原以為“幽冥教”自此土崩瓦解、風流雲散了,想不到現在又有了幽冥教的消息!
而且幽冥教此次一出,便勒索杭州金府的財寶!
杭州金府是權監金公公的府邸。
金公公身為大內總管,府中自是不乏高手護衛。若不是幽冥教有足夠的實力,以非常手段令金公公就範,金府又怎會把財寶乖乖拱手相送呢?
以老大房典當的實力,能與幽冥教相抗麼?
楊青兒與胡豪互望了一眼。
胡豪:“金鼓洞那兒······”
楊青兒:“我去!來襲典當的五組人馬就拜托胡兄了!”
“好!那柳生花男······”
“隨他去吧!”
兩人說完,各自展開身形,向兩個方向飛行而去!
“大頭領是······不!不!”
柳生花男一人猶自在院子內向天喊道!
他忽一掌拍在自己天靈蓋上。
他人頓像倒空的麥袋子一樣委地。
他臨咽氣時流著血以細若遊絲的聲音喃喃地道:
“柳生家族是沒有不忠之臣的!”
隨後頭一歪。
死!
低伏的高手
虞立再也呆不住了!
他看到章鐵欽的背後,一個看上去是市井混混兒的漢子,一彎腰從地上一條破麻袋裏拔出一支劍來,劍一出,就製住了章鐵欽的出手!
這個看上去連第九流都排不上的江湖混混兒市井無賴青皮光棍,拔劍、出劍,完全是武林中第一流的身手!
他的劍一出,就封住了章鐵欽的出手!
他的劍一出,就罩住了章鐵欽背後從“風府”“大椎”“身柱”“神道”直到“靈台”“筋縮”“命門”“腰陽”“長強”的九大要穴!
這九大要穴都在督脈上。
督脈一封,人即氣絕!
虞立在看到章鐵欽受製的同時,看到張蓋也迭逢危機
一個穿黑衣的老者,以凶辣的“陰風追魂爪”招術專攻張蓋的空隙。
一支哭喪棒、一口喪門劍和一支“閻王令”從三個方位圍困張蓋。
而最厲害的不是北邙四凶,而是一個矮老頭的金剛杵、一個白發婆婆的繩鏢和一個笑嘻嘻坐在地上的黃毛童子發射的暗器。
張蓋號稱“大力鬼帥”,天生神力,使重達八十三斤的獨足銅人如拈一根燈草,但他每與矮老頭的金剛杵相碰時,也不由被震得氣血上湧,由此可見這矮老頭的力大過人之處!
張蓋號稱“大力鬼帥”,他為人機警,武功博雜,江湖各種名堂也知之甚詳,早年還曾一度誤入邪派“黑石船”,習邪魔外道的伎倆曾到心迷神醉之境,不但通曉甚多,且有新創,故得“鬼帥”之稱。
但他已開啟了獨足銅人的四道機關,也隻打斷了白發婆婆的一次繩鏢,使黃毛童子燒焦了一綹黃毛,令使哭喪棒與喪門劍的北邙二凶各吃了一點小苦頭而已。
事實上,他根本無法反擊^
因為北邙四凶與這二老一童三人構成了一個陣勢困住了他!
―這陣勢,虞立看得分明,正是當年曾困住過無數英雄豪傑的華山劍派鎮山大陣:北鬥七星陣!
難道那白發婆婆是華山“清淨派”傳人霍大姑娘?
那矮老頭是華山“隨山派”一支的傳人“禿發神獅”魯光魁?
而那黃毛童子一手暗器出神入化,神情怪誕、玩世不恭,難道是華山“龍門派”的棄徒“七巧金童”譚小虧?難道這一幹人也都被“天殺星”網羅過去了?
而促使虞立動手的,不是章鐵欽、張蓋兩人的被製、被困,而是法舟和尚與韓威、巴煉石三人。
法舟和尚一身武力極為高明。
他的兵器是九錫禪杖。
他使的是佛門正宗心法的“七七四十九式天羅伏魔杖”法。
他還精於掌。
使的是中原罕有人練的小天星掌力。
但他遇見的那個頭戴馬連坡寬沿大草帽的刀客,其武功之強,為他生平所罕遇!
說是罕遇,是因為十五年前曾遇過一次。
那時法舟和尚還是“天殺星”組合中的鐵血殺手魏鐵鷹!
那次,魏鐵鷹他們去刺殺黑虎老七,而那刀客與“刀霸”歐陽雷同是黑虎老七的朋友。
於是,他們便對了陣
在那一役中,魏鐵鷹他們雖殺死了黑虎老七,但也傷亡過半:“邪”字組的“徂徠雙邪”李單眼、韓獨耳同“殺”字組的“春光斬”唐定,與“刀霸”歐陽雷同歸於盡。魏鐵鷹的腹上則被這刀客刺了一刀。
當然這刀客也沒討得便宜去:他挨了魏鐵鷹一掌“小鬼搜魂”,又被“血”字組的“血衣劍”、“血笠客”兩人分別擊中一劍一笠,才逃得命去!
想不到冤家路狹,在十五年後的今天,在這金鼓洞門口,兩人又遇上!
兩人這一遇上,單打獨鬥,刀杖相拚,當年的魏鐵鷹今日的法舟和尚才發現,自己武功比這刀客差了至少兩成!
當兩人戰到五十七招時,法舟和尚身上的袈裟,已多了六七個刀洞了!
有一刀還削下了法舟的半道眉毛!
法舟和尚雖還苦撐著,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法舟和尚之敗,不過是十數招內事!
法舟和尚落於下風,韓威的情勢更為惡劣:
他剛一聲吆喝發出三顆鐵蓮子助法舟和尚,便有三十道暗器齊射向他!
三十道從七個方向發來的暗器中包括唐門的銷魂鐵沙、來自扶桑國忍者手法的星形錐和西域毒龍僧獨傳下的天狼釘!
韓威大驚!
韓威身子一抖,搶脫下身上大氅像一道螺旋旋風旋舞而出!
他的大氅在旋卷走所有暗器的同時,雙手連連揮舞飛撚,發出了四十九道暗器。
他發出的暗器有四十五道被飛出的暗器擊落。
還有四道暗器射中了五個敵手。
敵手倒下。
畢命。
韓威的暗器,其準頭、力量無疑都是致命的!
但韓威也中了暗器:
一支蝴蝶鏢“叮”在他右胯上。
兩根牛毛細針無聲無息地射穿了他以神功護體的罡氣和三層衣裳,分別射在他左右肩胛的兩處穴道上:
左“天髎”。
石“天宗”。
其後,韓威覺得肩部微麻,並漸下延到臂、腕,指力削弱、發麻!
他中的是毒針!
因而他的情形比手裏兵器鐵鏈被削成三段的巴煉石還要凶險!
虞立看著這號稱“鐵拳滿天星”的武林名宿,捉襟見肘地抵擋、躲閃著飛來的暗器,而他發出的暗器,不用說“滿天星”般飛,連半天也達不到,力量、速度、準頭都變得稀鬆尋常,有一把飛刀歪歪斜斜地緩緩飛出,射到一棵樹上,連樹皮也釘不進便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