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與星星約鬥
·春被鮮花襲擊
·力鬼帥
·柳生花男
·低伏的高手
·美人奇當
與星星約鬥
一
張重龍接到天殺星的約鬥帖子後,臉上一掃憂色,還仰天打了個哈哈。
然後他到銀櫃上支了當月的薪水三百兩銀子,連同積攢的兩千三百兩銀子全部兌成銀票,細致地封在一封信簡裏。
信寄往山西大同府,古定橋,張堡轉三房張義懷收。
當他舉著寫好的信封正自看著時,四個人魚貫而入,
進入了張重龍的客廳。
四個人是:
曾九侯。
張蓋。
章鐵欽。
虞立。
看到四個人來,張重龍的手忽哆嗦了一下。
二
曾九侯一雙眼睛盯在張重龍臉上:
“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張重龍:“是的。”
“為什麼?”
“因為死人是沒法幹事的。”
“誰是死人?”
“我”
“誰說你是死人,那人簡直就是放他奶奶的臭狗屁!”
說這話的是虞立。
一向文質彬彬的、文靜的虞立。
虞立清秀的白臉上,因說話激動泛起了一片血紅。
“你以為天殺星一定能殺你?”
問這話的是張蓋,一個身材高挑的刀臉漢子。
他問這話時,目光忽銳烈如太陽,發出金針一樣耀目的光芒。
那是種能刺痛人眼睛的光芒!
他說這話時,那目光便射在張重龍陰寒的臉上,直射得張重龍臉上陰寒之色褪盡,變得微燙起來。
“我······”張重龍第一次囁嚅起來。
“看來你並沒把我們三個當成你朋友。”
長衫布履的章鐵欽淡淡地道,他歎一口氣,冷冷笑道:“嘿嘿,是我章鐵欽不知深淺,硬要高攀了!”
“你,你們······”張重龍望著四人,目中不由一熱,他原本空洞洞的心裏,陡有了一份充實的、沉甸甸的分量。
友情與希望的分量。
“是的,我,我們都是你的朋友。”
章鐵欽的目光暖暖地迎著張重龍的目光,把他的手伸過來握住了張重龍的手。
虞立的手也加了上來。
而張蓋把三人的手都握了起來
他一隻手大得能握住三雙手!
曾九侯則拍拍張重龍的肩膀:“據說天殺星是六個人,我們五個,加上‘小祖宗’也是六個。我倒看看,是誰更狠些。”
“你是說,‘小祖宗’已答應加盟我們典當了?”張重龍眼睛陡然亮了。
“我已答應給他那麼多月薪,他還不幹除非是呆子。”曾九侯道。
“他要多少?”
“一千兩。”
“一千兩?”
望著四人齊瞪大的眼睛,曾九侯笑了:“一千兩也不算多,他開支要比你們大一些。無論誰染上賭錢、喝花酒這些毛病,開支都會大一些的。我保證到月底,他一定一個子兒也不剩了。”
“這個小祖宗!”虞立叫了一聲。
“這個狗日的小祖宗!”張蓋帶勁地笑罵了一聲,罵聲中帶有羨慕。
三
“天殺星約鬥張重龍。”
“張重龍死定了。”
“‘大力鬼帥’張蓋和‘竹神’虞立將出來幫襯張重龍。”
“那三人都將倒下去。”
“章鐵欽和曾九侯也插手此事。”
“章鐵欽的飛刀暗器,確是對付天殺星的有效克星;曾九侯的武功,從他露的一身輕功來看也一定高極。縱如此,老大房的五大高手也不是天殺星的對手。”
“天殺星真那麼可怕?”
“天殺星本來就是武林中最可怕的殺手組合,他們出道以來,從沒失手過。你應該記得神風鏢局、‘十三字’和金拳銀掌司馬兄弟的事吧?”
“記得。但他們······”
“他們哪一家比老大房差?中原第一鏢局神風鏢局有七個分局,高手林立。局主高泰山的混元一氣功之精深,堪與武當容大先生的太極功夫相匹,混元掌與大關刀更是威風八麵,所向無敵。至於風雲雙鉤孫氏雙雄、日月風雷扇卓小公子和短張的神打、胖羅漢楊吉的羅漢十八手及金雞神仙侯小乙,都是武林中響當當的好腳色,結果呢,全死了!神風鏢局總局連趟子手、門房、家眷在內一百零三口人都死了!”
“那次天殺星用的是下毒、暗殺手段。”
“‘十三字’是對黑白兩道都不買賬的十三個高手聯手闖天下的小派別,但他們奉行的‘不問成敗,隻問是非,正邪我獨行’的‘十三字’宗旨,使他們做下不少膾炙人口的俠義之舉。殺屠大將軍,娶魔教公主,闖正義莊。······光這三件大事就足以讓天下人驚心動魄了!但他們還是被毀在天殺星之手。”
“我知道,天殺星滅‘十三字’用了美人計、離間計、下蠱術和‘霹靂堂’的火藥暗器。”
“如果你認為這兩件事還不夠顯示天殺星的實力,那麼想想金拳銀掌司馬兄弟吧!金拳先生司馬雄與銀掌榜眼司馬英都是被天殺星以真功夫所殺的。此外你還可想想‘長河落日劍’段萬裏和‘寶馬銀槍滿天飛’韋青衣之死!”
“那麼據你說,老大房典當一點也沒勝算了?”
“我找不到。”
上述對話者,是法舟和尚和韓威。
法舟和尚在說完“我找不到“幾個字後,默默出了一會神,喃喃道:
“你不會知道的,天殺星究竟有多可怕!”
他歎了一口氣,低低道:
“因為我被天殺星殺死過一次。”
他接著說的話令韓威嚇了一跳:
“因為我就是天殺星!”
四
天殺星約鬥張重龍是在棲霞嶺鼓洞口。
時間為翌日辰時正刻。
張重龍是於翌日卯時向棲霞嶺出發的。
這世上誰也想不到“短戟”張重龍是這樣赴天殺星約鬥的。
連他自己也沒想到!
他是坐著轎子去會天殺星的。
“竹神”虞立最先到達金鼓洞口約鬥現場。
虞立認為,既然是幫朋友打架就應到得早一點。
因此,他就提早一點點來了。
他的提早一點點就是五個半時辰。
他是昨晚戌時時分潛來這裏的。
因此,對金鼓洞一帶地域風吹草動的變化,他看得最清楚。
虞立很喜歡自己這一藏身之處能讓自己看到別人而別人看不到他,他在這裏巡視著全場動靜,隨時準備出擊天殺星。
時到辰時初刻,金鼓洞一帶破天荒地人多起來。
虞立看著金鼓洞口竟儼然是一個小廟會的規模:有四五十個人或在場上閑逛遊覽,或打陽傘、擺地攤、支餛飩擔子安燒餅爐子、賣糖炒栗子、茶葉蛋、冰糖葫蘆,做起營生來。
今日何日,一向偏僻的金鼓洞口竟成了趕集趕墟的墟集?
虞立不由睜大眼睛察看起場中每一個人來。
他要辨別一下這些人中,誰,可能是天殺星一黨?
他要辨別、尋找出來哪幾個是朋友?他們都會布在什麼地方?
在刀尖上舔血討生活,於此生死相搏之時,是不能找錯朋友的!
虞立第一個認出的,是章鐵欽。
章鐵欽認出來了。
張蓋也認出了。
但看不出誰是曾九侯。
至於答應加盟老大房典當的那個高手“小祖宗”則影子也沒有!
而令虞立不安的,是場中多了一些人。
一些不該出現的人。
這些人既有老大房典當附近一向老實巴交的市井街坊鄰居,也有一些敞著胸、捋著袖管,平時飛鷹走狗的地痞無賴混混兒。
然後,虞立看到一頂八人抬的紅呢大轎,由八條壯漢抬著從嶽墳過來的路上穩穩地走來。
然後,虞立發現如從風中幻化出來、地上憑空冒出似的,在人眾中多了六七個人
六七個讓虞立看了心中不由一凜的人。
這六七個人不露聲色地、準確而巧妙地移向金鼓洞口場地的每一關鍵位置。
這六七個人就像一朵花由中心向四周開放。
是不是等他們的“花”開足了、開飽滿了,就要上彩染色了?
用血上彩染色,染紅他們的“花瓣”?
虞立隨即又看到了一個人。
看到這個人,虞立眼角不由跳了一跳。
那是一個真正的高手!
那個人一身勁裝,頭戴寬沿馬連坡大草帽,帽沿壓得低低的;外罩一件青色披風,徐徐策馬走進場內來。
那個人一來,虞立隻覺四月的太陽頓陰了下來,全場有了一種肅殺之氣。
那個人的馬鞍旁掛著一把刀。
無鞘的刀。
看著那個人進入場中,下馬,坐下買了一副大餅卷油條,就著飄著蔥花的鹹豆漿慢慢地吃,虞立心中忽湧起股衝動
趁他低頭時撲過去做掉他!
如果自己以最得意的一招武功“天機”來殺他,他在突如其來的狙殺前將表現怎樣呢?
他會不會就像一隻羊子一樣頭滾落、濺血、死去?
他會以怎樣的武功反擊?(如果他能反擊!)
他會不會驚慌失措?(像偷吃東西被發現的新娘一樣驚慌失措?)
但虞立隻是這樣想一想而已。
他不能對這個連吃飯時也將刀撂在膝蓋上的人出手。
這樣的人是最危險、警覺的敵人。
你隻要一招殺不死他,你就很可能死在他的刀下!
但這不是虞立不出手的原因。
虞立出手是從來不問自己能否生還之類事的。
他不出手,隻是因為今天如天殺星中有使刀的高手,那是歸“小祖宗”的。因為“小祖宗”恰好也是使刀的。
然而,這該死的“小祖宗”,現在又在哪裏呢?
怎麼現在還不見他到場呢?
莫非,莫非他出了意外?!
五
“你就是天殺星?”
“我是!”法舟和尚目光炯炯望著臉上陡然變色,神色凜然的韓威:
“衲子出家前的俗姓是魏,為天殺星殺手組合中的鐵血殺手。人們多以為天殺星是六個人,六個武功絕頂、單挑獨鬥的刀客劍士而已,其實不然,不是六個,而是三十六個黑道與邪派高手。”
“三十六個高手?”
“是。三十六個高手。他們分‘邪’‘魔’‘霸’‘殺’‘鐵’‘血’六組,每組六人。衲子即隸屬於‘鐵’組。鐵組老大是‘兩麵三刀’陰厲山。”“十二年前,衲子因天良發現,與‘鐵’組中的‘遊魂槍’朱烈在執行狙殺‘飛虎’單戰雲、女俠‘珍珠傘主’向小真夫婦時,反了天殺星,和單大俠向女俠一起,除掉了‘鐵’組老大陰厲山、老二畢隆與老四狄不修、老六王羊。”
“你說的是昔年‘天殘門’的長老‘殘劍斷刀’畢隆和‘勾漏三鬼’中的‘修羅塔’狄不修?”
“還有‘亡魂穀’的‘四翼公子’王羊,邪劍唐半鬼的獨傳弟子。”
法舟和尚說至此,苦笑了一下:
“但我們也被‘殺’組、‘血’組兩組天殺星高手追殺了兩年零十七天,單大俠向女俠雙雙遇難於雁蕩山,‘遊魂槍’朱烈與‘殺’組的兩大高手同歸於盡;至於我,也被‘血’組老大的‘血蜻蜓’咬了一下,這咬了一下的代價就是昏死在路邊後幸遇天竺神僧沙竭羅,以天竺療毒聖藥為我解毒,救了我一命。”
法舟和尚最後微喟道:
“經此一番生死大劫,衲子皈依佛門,當了和尚。本來青燈黃卷,早忘了這一切了,想不到‘天殺星’竟來杭州了。”
“看來,命中注定的劫,逃也逃不了。”
“大師的意思是”
“站在老大房一邊,助一臂之力。”
被鮮花襲擊
“斷橋殘雪”是西湖十景之一。
但這個衣白如雪的人並沒停下觀看。
這白衣人挾一柄傘從長途跋涉而來又將跋涉長途而去。
他走得很快,然很平穩、踏實。
因此,走得很快的他,並沒引起人注目。
白衣人由湖畔轉到一條曲折小巷,在這條小巷的第七十六戶人家的院門前停下。
那是一麵黑漆大門,大門上有一對銅環。
白衣人拿起銅環敲了三敲,停下,又敲了一下,停下,再敲了三敲。
門忽無聲地打開了僅可容身的一道門縫。
白衣人身子一閃,閃進門。
白衣人一閃進門,一道刀光如一道閃電從門後向他劈下。
“當!”白衣人忽舉傘一擋
他的傘竟是鐵骨的!
這時,院子中一個站著看花的人忽回過頭來,一揚手,打出了一朵鮮花
鮮花帶著勁厲的嘯聲,飛射白衣人。
白衣人雙掌一合,接住了鮮花,人陡地退了三步。
白衣人的雙足在地上犁出了兩道深深的足印。
白衣人把手分開,花辦紛紛飄落。
看花人盯著白衣人:
“你受傷了!”
白衣人:“是。”
看花人:“你很忠誠。”
白衣人:“忠誠是武士的本分。”
看花人臉上露出笑意來:“足利君,你說說老大房典當的事。”
白衣人:“屬下前天向典當的大護衛張重龍挑戰,張的武功很猛,很凶,出手也很快,簡直像鷹!屬下不得已,以我斬陰流劍道之‘斫影’術鬥他。我劍刺破他大臂,惜不深!他以一戟擊斷我劍,一戟穿我衣內軟甲,擊碎護心鏡。我未加戀戰,即以伊賀派之遁法遁去。”
“很好。”看花人微笑,“說下去。”
“昨天,我按策略行事,花銀子托一丐者將約鬥書送往了典當。昨晚至方才,典當先後有十五人離開,他們出來時已易容化妝成各色人眾。我雖沒見到張重龍,但估計方才卯時出發之轎子內,肯定坐著他與他那對短戟。”
“很好。”看花人又一次這樣叫著,他的目光變得興奮、強烈起來,臉上有了一層光亮,“山本,放鴿子通知阪田一郎他們五個組,直撲典當。我要讓蘇我這老家夥知道,我柳生花男沒有他,也能得到那份圖!大頭領過分器重他了!”
"先生,”白衣人略一遲疑,開口問,“先生能肯定圖在典當?”
柳生花男那個看花人冷冷看了白衣人一眼:“足利君,你忘了我柳生花男的格言是:目標準確,全力以赴!典當內,我已得專人提供情報,他們兵力圖一定放在水、木、金、火、土五宮中的一宮!我派五個組去,一組攻一宮,成功是一定的!”
柳生花男說這話的當兒,隻聽一陣健鴿撲翼之聲,五羽信鴿快箭般射向天空,略一盤旋,分五個方向飛去。
白衣人看著鴿子飛去,目光變得很奇特。
然後,白衣人笑對柳生花男說了一句話:“阿馬衣毛孬、西噢卡拉衣毛孬、絲怕衣毛孬、卡拉衣毛孬哇,到來嗄枯企尼,啊衣嗎絲咖?”
柳生花男疑惑地望著白衣人:“你說什麼?”
白衣人一笑,換了一種聲音:“柳先生怎麼聽不懂你們倭寇話啦?我問你的是:甜的、鹹的、酸的、辣的,不知哪個合您的口味?”
柳生花男聞聲,臉色一變,人一躍退後,捷如豹子!他身體一靠牆,“嗆”地一聲,拔出了腰間的刀。
刀是彎彎的倭刀!
“他看來是吃刀了!”
一個聲音朗笑道。
柳生花男聞聲望去,正見到一個身高九尺八寸,熊臂虎腰、虯髯環眼的魁梧漢子,把劍插回鞘中。在漢子的身後,雙手握刀的、頭上紮白帶子的山本猶怒睜著雙目,但咽喉上已多了一個血洞山本正緩緩向後倒去!
“你?”
柳生花男叫道,他的臉已變得鐵青,目光寒凜如刀,發出逼人的鋒芒。
漢子淡淡笑了:
“我叫胡豪,是戚將軍麾下的副將。但今天你要對付的,是這穿白衣的小子!”
“這白衣小子竟敢假扮你手下,壞你計劃,還是使刀的,真是該殺!當然你要是殺不過他反被他殺了那也活該!”
“八格!”柳生花男從喉嚨裏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目光盯住了白衣人,徐徐舉起了手中的刀
他以雙手握刀!
白衣人笑了,棄傘,手腕一翻,攤開的掌中已多了一把精光遊動的短刀,刀長七寸三分。
白衣人把刀很隨便地抓在手裏,很隨便地往那裏一站,笑道:“在下楊青兒,人稱我‘小祖宗’!”
“柳生花男,聽說你是柳生斬陰流的第二高手,請出刀吧!”
大力鬼帥
個身披紅色袈裟、手持九錫禪杖的僧人和一個身披黑底金花圖案大氅、容貌威肅的老者,並肩走入金鼓洞前的場地。
那僧人正是法舟和尚。
老者是韓威
名武師“鐵拳滿天星”韓威。
與此同時,隻聽鼓樂絲竹之聲一路咿裏哇啦叮咚嗆地傳來。
同時還伴有鞭炮齊鳴之聲。
看情形是一隊人在祭祀遊行,似是請龍王求雨之類節目,後麵還有人扛著供品與貼得花紅葉綠、描金繪彩的紙庫、紙箱、紙馬、紙人。
難道那些市井街坊、五行八作做營生的人是專門候這大遊行來瞧熱鬧、做生意的?
如果那些人真是衝這遊行來的話,那可冤了!
那一隊人在金鼓洞口場地外,過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