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虞立想不出手也不行!
那漢子劍一抖,抖出九朵劍花,正要封章鐵欽的穴道,眼前忽有一道人影飛射而至
一人手持一竿猶帶青枝綠葉的三丈二竹竿,自天而降,一竹竿紮來!
這人手持竹竿紮來,使的是槍法!
竹竿頭被斜削成尖頭,也恰似槍頭!
削竹為兵。
揭竿而起。
竹槍之威,勇不可擋。
那漢子見狀,不由舉劍向紮來的竹槍格去!
他如不格竹槍,竹槍將貫穿他的心房!
但他才一舉劍,那竹槍的方向忽變了!
那竹槍猛一縮,閃電般點向“禿發神獅”魯光魁與那白發婆婆霍大姑娘的“百會”穴!
魯光魁與霍大姑娘見狀大怒。
魯光魁掄圓了金剛杵,一杵砸向那竹竿。
霍大姑娘一揮手,繩鏢徑射那持竹竿的綠衣客。
然而那綠衣客一聲朗笑,竹竿一抖,竹竿斷為三截,兩截依舊向魯光魁、霍大姑娘射來,在綠衣客手中的那根竹竿,則往地上一撐,竹竿壓成弓形,複向上一振一彈,綠衣客順勢倒拖了竹竿,使出“八步趕蟬”輕功,縱身飛襲與法舟和尚相鬥的那戴馬連坡寬沿大草帽的刀客!
綠衣客出手飛襲,打出的是兩片竹葉!
兩片竹葉飛出,帶著兩道輕嘯之聲。
刀客反手兩刀,砍飛竹葉。
刀砍在竹葉上,竟發出金屬之聲來!
那刀客雖砍飛了兩片竹葉,但人似是呆了一呆。
而這時,那綠衣客趁刀客一呆之時,已舞動竹竿,或掃或打,或撥或紮,上下翻飛,一根竹竿已打翻了七八個圍攻韓威與巴煉石的敵手,並將一杆鉤鐮槍、兩把短刀和一個使暗器的敵手踢得飛上半空。
“一小竹神來了!”
“當心小竹神!”
"竹神虞立,你莫插手魏鐵鷹與我們的事!”
從四麵八方傳來呼喊吆喝之聲。
綠衣客仰天一笑,白臉上濃黑的劍眉一揚:
“我虞立一且出了手,連天王老子都止不住了!”
"武林老大房四大護衛都來了,你們還不罷手?”
虞立說完這話,忽翻了三四個筋鬥
在他原站立的地方,射下七八件暗器!
虞立白削的臉上頓湧上一股怒意的紅色。
他、衝、出。
那漢子見虞立的竹槍紮來,舉劍相格。
竹槍猛一縮,已改變了進襲方向。
漢子大怒,足一點地,便欲向虞立撲出。
這時,一串亮晶晶的星星向他飛來!
那串亮星是七枚銀釘。
銀釘打漢子手、足、胸、腹、頭七處要穴!
漢子心下一凜,以倒踩七星步退後,喝道:
“章鐵欽,你現在能出手了不是?”
他這一喝出,隻聽章鐵欽嘿地一笑:
“若不是小竹神,你‘神龍劍客’卜熊,還不是從背後吃定我了?”
“神龍劍客,請會會章某的暗器吧!”
言訖,章鐵欽已躍起空中,雙手一揚,射出兩排飛刀。
左二。
右四。
兩排飛刀在空中交叉射出,七柄飛刀在空中旋轉、狂舞、急射、斜掠,然後飛刀同時從七個方向,射向神龍劍客。
神龍劍客大驚,叫道:
“七曜奪日!”
“七曜奪日”是“秋風落葉客”章鐵欽的飛刀絕技,自章鐵欽出道以來,尚無人能避得開過。
“神龍劍客”也不例外。
他向左以“荷葉步”閃出,隨後連用了七種身法、十一式劍招,來破解“七曜奪日”飛刀!
他用的七種身法中,包括地堂門的“九滾十八跌”和黃山派的“臥雲七變”。
他使的十一式劍招中,含了點蒼派專破暗器的“劍鎖關山”和“一字電劍門”的“劍網術”。
但他還是中了刀!
中了兩刀。
一刀在臂。
一刀在胸。
中在胸口的一刀,在心房右側三寸處。
神龍劍客大叫一聲,倒下。
“禿發神獅”魯光魁與白發婆婆霍大姑娘正圍鬥“大力鬼帥”張蓋,忽驚見一杆三丈二尺長的竹槍飛點而至。
魯光魁與霍大姑娘同時出手迎戰這從天而降的綠衣客刺來的竹槍。
魯光魁的金剛杵,向竹槍砸去。
霍大姑娘的繩鏢向竹槍纏去。
竹槍忽斷成三截。
其中在綠衣客手中的長截竹槍,已隨綠衣客而去。另兩截則向魯光魁、霍大姑娘分射而至。
魯光魁一杵打飛一截竹竿。
霍大姑娘一繩鏢纏住飛來的竹竿,一振腕將竹竿摔飛了出去。
兩人正欲向綠衣客撲去,卻聽怒喝聲、慘號聲連連而起。
兩人回頭看時,隻見北邙四凶非死即傷,俱都倒下。
“七巧金童”譚小虧連發十二顆連環珠,阻擋“大力鬼帥”張蓋的撲殺。
但張蓋揮舞獨足銅人,怒目圓睜,長發飛揚,大步闖進“七巧金童”的暗器飛刀的“急雨”“刀網”之中,若一頭猛獅撲來!
有幾件暗器射在張蓋身上,發出叮當之聲,跌落下來,如射在銅人鐵人身上!
“七巧金童”譚小虧臉色已凝重,再無嘻笑、輕鬆之態,所發的暗器也極緩,似是挽了千斤重的纖索在向前牽拉似的。
譚小虧鼻尖已微見汗星!
魯光魁、霍大姑娘見狀,互看了一眼,雙雙搶出,向張蓋攻去。
魯光魁大叫一聲,以金剛杵杵向張蓋的胸膛。
霍大姑娘的繩鏢則飛取張蓋麵門。
譚小虧一見,眼一亮,身子一伏,滾出,雙手連揮,發出了一批又一批各種各樣的暗器。
他從下向上攻,目標是張蓋的所有要害。
他似是要把剛才被張蓋大步踏進的威勢所逼得窘迫的狀態還過去還加討三分利息似的,加強了他暗器進攻的凶狠、毒辣、刁鑽。
他希望“大力鬼帥”張蓋也鼻尖上冒出汗星來!
但他的打算與希望都落了空。
張蓋把黃澄澄的獨足銅人一揮,對上了魯光魁的金剛杵。
獨足銅人與金剛杵剛一相逢,獨足銅人的一對銅手陡地一緊,扣住了魯光魁的金剛杵。
魯光魁向前推,推不進;向後拔,拔不回。
魯光魁頓與張蓋僵持在那裏。
此時,白發婆婆霍大姑娘的繩鏢倏地飛至,雪亮的鏢尖急射張蓋眼睛。
張蓋手一鬆,棄獨足銅人,雙手一合,夾住了繩鏢。
張蓋忽一矮身,頭一低。
三支連珠箭擦張蓋發髻飛過。
張蓋頓足、張口、出手。
他一頓足,足尖射出兩根銀針。
針穿過“七巧金童”的一雙手掌。
張蓋一張口,向霍大姑娘一笑。
白發婆婆霍大姑娘隻見張蓋口一張,白色的齒光一閃,頓覺胸口“檀中穴”一麻。
霍大姑娘低頭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胸口多了一支吹箭!這一箭再重上一分,便將射進皮肉!
顯然是張蓋吹出這支吹箭時,留了情!
霍大姑娘心一灰,連繩鏢也棄而不要了,看了場中一眼,飛奔而去。
張蓋在頓足、張口之後,也出了手!
他大手一伸,已抄住了猶扣著金剛杵的獨足銅人,左手無名指、右手中指往獨足銅人的銅足膝蓋部位上一按,獨足銅人的頭顱頓飛撞向魯光魁。
獨足銅人的頭已變成了“飛錘”!
魯光魁本與張蓋相持不下,正用力往後拔被扣的金剛杵,被張蓋一放,頓向後倒去。
但魯光魁浸淫武學數十年,一身功力自是非同小可,他得知自己要朝後倒,猛吸一口氣以“千斤墜”心法穩住下盤。
他頓得以不倒!
但他這不倒,比倒還要糟:這一挺住不倒,便是生生挺胸讓獨足銅人的“頭顱飛錘”錘擊!
魯光魁等發現自己這一點錯誤時,“飛錘”已臨身!
他隻來得及做一件事:
急運護體神功,與“飛錘”抗衡!
“飛錘”錘中胸膛。
魯光魁身子晃了兩晃,倒退了一步、兩步、三步······
魯光魁共退了七步。
退了七步,吐了七口血。
然後跌坐地上。
那戴寬沿馬連坡大草帽的刀客砍飛了兩片竹葉。
他見到虞立在空中輕持竹竿夭矯如龍的身姿,不由呆了一呆。
這時,一對短戟、一根禪杖雙雙攻了上來。
那使短戟的漢子,一對短戟舞得龍精虎猛,厲聲喝道:
“天殺星!要命就來拿吧!”
刀客的眼中精光大盛,盯向法舟和尚:“魏鐵鷹,原來是你弄鬼!”
法舟和尚尚末說話,一人氣若遊絲,搖搖晃晃走來指著刀客:
“法舟大師就是法舟大師,魏鐵鷹早已死了!你,莫非就是當年天殺星的······”
話未畢,已然氣絕
這人乃是“鐵拳滿天星”韓威!
韓威一倒下,巴煉石、虞立、張蓋、章鐵欽俱已趕來,圍住了刀客。
張重龍把雙戟一抖,衝刀客沉聲喝道:
“天殺星!你還有何話可說?”
刀客環視群雄,將刀一彈,向天大笑。
刀客蒼涼地道:
“好!我就是天殺星!你們老大房四大護衛狂妄無知,便都來吧!”
這時一人踏出一步,把手一攔,攔住虞立、張重龍、張蓋、章鐵欽四大護衛,又向巴煉石看了一眼,沉聲道:
“這人要找的是老衲!就讓衲子與這位施主作一了斷吧!”
說這話的正是法舟和尚。
但還未容諸人表態,卻聽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
“‘刀虎’敖斷雁,法舟和尚,還有你巴大捕頭及老大房典當的四位朋友,都不要爭了!既擾了我們‘幽冥教’的好事,還想活麼?”
“幽冥十殿,輪回六道。
地獄門開,在劫難逃。”
“幽冥弟子,祭幽冥法帳!”
隨這飄忽不定、時遠時近、恍若在東、審之在西而實非西非東的陰惻惻的聲音響起之後,場中各色各樣打扮的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七七四十九人,忽同時拔開了他們各自帶著的葫蘆。
朝蘆內升起一股或白、或黃、或灰、或豆青、或亮藍,甚至有猩紅、血褐諸色的煙來。
有的,像狼煙濃黑,
有的,如炊煙嫋嫋,
有的,似水煙迷蒙,
有的,若硝煙滾滾······
而所有的煙彌漫、升上天空後,就漸布漸濃,漸濃漸暗,最後變成一個陰灰灰、黑黢黢、暗乎乎、慘兮兮的昏天黑地、陰風颼颼的世界。
這時,忽聽一聲女鬼的悲號之聲,毛骨悚然地響起!隨即響起一個人充滿驚怖、恐懼的,歇斯底裏的尖叫!
黑暗中忽出現一隻幽綠的燈籠。
燈籠那一團發綠的火,照在地上。
隻見地上都是一些零碎的白骨。
一個骷髏在綠燈下泛著幽綠的熒光。
又一聲狂叫。一人跌跌撞撞披頭散發地撞進幽綠的光暈裏,仰天倒下。
燈火照著他滿是血汙的臉
臉忽裂開,肉一塊塊掉下、化成血水、落在地上,無聲地冒出一溜青煙。
那人身上至少中了五件刀劍之類兵器之傷。
那人咽喉處有一個被撕爛的大洞。
那人的黑血汩汩流出,肉在腐爛、萎縮。
那人眨眼間化為一具完整的白骨!
靜極。
寂靜中隻覺四周更黑。
黑成一口黑棺材。
一口包孕天地、渾無邊際、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棺材。在場的每一個人,似是連呼吸也俱消失了。
短戟張重龍也屏住了呼吸。
張重龍身曆江湖惡戰無數,覺得未有一場惡戰險惡如今天!
他覺得現在已不是在與人鬥。
而是鬥鬼!
鬥一群能令朗朗乾坤驟然暗無天日、密布黑霧厲瘴的鬼!一群專躲在黑暗中伺機偷襲的,精於輕功、暗器、下毒、種蠱的神出鬼沒的鬼!
張重龍第一次發現自己很緊張!
他握雙戟的手由幹燥、穩定變得潮濕、發熱、微顫。
他的眼角不由自主地跳了起來。
他甚至還聽見了因太靜而產生的耳鳴聲。
(似是一道劍鳴,在真實與虛幻之間。)
無聲無息中,驀地有一隻冰冷、滑膩的手掌,若蛇忽遊到張重龍頸項上。
張重龍一驚。
他身子一弓,躍起,空中轉身,雙戟急刺背後的人。
但他刺空了!
背後什麼也沒有!
但這時四麵八方忽起了嘯聲、風聲、鬼哭聲!
有二三十道兵器、暗器攻向他!
張重龍心頭剛閃過躲閃之意,隨即發現頸項麻木了,脊椎麻木了,腰麻木了。
二三十道暗器、兵器全擊中了他!
準確地說,是六件兵器、二十七道暗器擊中了他!
這些從幽冥黑霧中陡然飛現的暗器、兵器,會師在他體內,組成痛苦、痛擊。這份至厲的痛,使張重龍麻木的全身俱在刹那間恢複了感覺!
痛苦的感覺!
這份痛覺之劇,之厲,之猛,以致使錚錚硬漢的張重龍也不由發出了一聲吼叫!
一聲震天動地、撕心裂肺的吼叫!
借這一痛一醒的當兒,借這份至痛而恢複的力量,張重龍最後一次出了手!
他的一對短戟準確、迅疾如電地擊中了兩道形同鬼魅的身影!
四道幽靈般的身影在向張重龍一擊之後迅即四散開,逸入黑色之中。
張重龍和被他擊中的兩道人影從空中墜落下來。
像鷹鳥一樣墜落下來。
當張重龍正從空中落向地麵之時,他的眼睛猶還看到地上的情景:
地上,一個周身忽燃滿“綠火”的人,正手舞足蹈地跳著,在地上翻滾著,而一些幽綠的暗器像一群急飛的螢火蟲,密雨般地“澆”向那團暗淡的“綠火”!
從“綠火”的微光裏和揮舞兵器擊落暗器的叮當之聲及呼嘯聲裏,張重龍分辨出,那人正是浙省總捕巴煉石!
驀地。
“綠火”猛地一旺,隨著一聲慘叫聲,巴煉石寂然不動了
五個幽靈般的黑影陡地閃出、出劍。
五口劍從五個方向穿進了巴煉石的身子!
又一個完了。
張重龍飛閃過這一念後,腦中隨即空成一片空白。
他的生命像一塊石頭墜向黑暗的深淵一樣墜下來,直墜入、沉入十八層地獄。
“鐵拳滿天星”韓威死。
驍勇善戰的“短戟”張重龍死。
為人精明、幹練,機警過人的浙省總捕巴煉石也死了。
“不亦悲夫客”章鐵欽像一隻田鼠一樣蜷縮、偃臥在地上。
悲憤像濕柴燜燃在心中,堵得心慌。
麵對這白日變出的黑夜、幽靈般出沒的殺手,危機四伏的環境,他在心底說:必須活下去,為他們報仇!
要想殺敵,先須護己。
奮不顧身的殺敵,在此險惡之境,恐敵未殺死,自己的命先丟掉了。
這種事,智者不為!
章鐵欽是飛刀聖手、暗器名家。
麵對黑暗,他一雙眼睛猶能明辨黑霧中是否有黑衣的“幽冥殺手”隱藏其間,伺機偷襲。
這叫“夜眼”。
這是幼時隨師父在祠堂黑夜裏練射香火練出的絕技。
但“幽冥教”的“幽冥法帳”所布出的黑煙大霧,不僅能遮天蔽日,布成幽暗墨黑的“冥界”,還含了毒煙
能令人毒盲雙目、產生幻覺的毒煙!
這份毒煙使得章鐵欽這雙連飛刀刺睫也不眨眼、平時不畏水火的“夜眼”也不敢久睜。
睜得時間一長,便發酸、發痛。
即使不睜眼,一旦睜開也有視力模糊之感。
本來能看十丈之內的夜眼,隻能看一丈方圓內事物了。
這便是章鐵欽無法救援同道的原因。
聽著張重龍、巴煉石先後遇害的聲音,章鐵欽隻覺有一股仇恨的毒火在烤灼心苗。
他已亮出了他成名暗器、飛刀
左手:秋風。
右手:落葉。
秋風是一口飛刀。
能摧毀一切的飛刀。
落葉則是悲哀的。
每當章鐵欽發出落葉暗器時,總感到無限的淒愴、悲哀
殺人的悲哀。
章鐵欽感覺著他掌中沁涼的、平實的刀體,如感覺一尾在冷冷的河水裏滑入摸魚人掌中的魚。
刀躺在他左掌最合適的位置。
一有警兆,中、食、拇三指一屈,便成拈刀出手的最佳手勢。
而一疊落葉則在右掌之下。
镔鐵精製的、小巧玲瓏的三角執、五星楓形的落葉,邊緣像桑葉一樣微有鋸齒狀。
每一枚落葉都被手摩挲得極為光滑。
章鐵欽在黑暗中閉起了眼睛。
他以“聽風辨位”術候敵來襲。
他調動、聚集起數十年性命雙修的全部功力、心力,準備一擊!
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擊!
他要給“幽冥教”以最大的殺傷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