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小說不應隻是武俠小說,它還應有更大的容量、更多的內涵。一這是所有有追求的武俠作家在寫作中所共同營造的一個理想。金庸先生的《笑傲江湖》、《天龍八部》和《鹿鼎記》諸名作,被人目為“武俠或江湖化的政治小說”“對人性的寓言性小說”和“反儒家、反英雄的反武俠小說”,蓋因金庸先生的小說具有豐富的內蘊矣。
我在寫作武俠小說時,一直在努力把對人類感情的表現方式(情之種種生滅轉化〉、人類在人性上的表現(性之善惡、倫理道德之衝突、恕道,悲慈心、嫉妒、破壞欲、性······)納入寫作中去。如果說文學就是人學,那麼武學又何嚐不是人類的情感、思維、生存與處世之道之法之術的另一種表達?在“太極拳”“兩儀劍”“先發製人”“後發製人”“以不變應萬變”“靜以製動”“四兩拔千斤”等諸如此類武學內容的表述上,又何嚐不蘊含了人類生活的大智慧?
《刀歌劍笑》,又名《刀帝傳》與《刀道》。前者以所寫四個刀帝(韋鞬、方生死、令狐西笑、楊青兒)而命名,後者則以書的描寫主題:刀以證道和刀的道、法、術境界之印證大觀而命名。書之主旨,存於“刀道”二字焉!
於武俠作家中,我私淑於金庸、古龍兩位俠壇宗師,間取法家學之陳瑞統前輩(即梁羽生先生)和長我八歲的瑞安俠兄(溫瑞安,筆名舒俠舞等〉。詩壇有太白詩仙、子美詩聖等說法,而今我謂武俠文壇,金庸著作大開大闔,氣象恢宏,所寫,出神入化,文字處理幾臻爐火純青之境,可奉之為武俠文學之“俠聖”。古龍別開蹊徑,自創一格,所述常超逸於曆史之上,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之概;而小說描寫常有神來之筆,經營小說得“神龍見首不見尾”之妙,複以英年而殉於武俠之豪俠作風,不亞太白之捉月而死,宜乎武俠小說家與千萬“俠迷”私諡其為“俠神”矣!梁羽生小說每多史之演義,複喜作縱的承繼,一如寫武林、江湖之家族史,且小說主旨不脫中國傳統文化之主流,可擬為一心匡扶時政、要“致君堯舜上”的杜少陵,誠一"俠史”(套用老杜之“詩史”之稱)矣!而溫瑞安以馬來西亞國人而寫華文小說獲大成功,乃一海外而來之奇俠怪傑。所作小說恣肆汪洋、詭奇百變,有長爪郎“石破天驚”之譎智,且日寫萬言,捷才難得,令人有鬼斧神工之歎。竊喻其為俠壇長吉“俠鬼”,不知其以為然否?諸讀者君子以為然乎?
至如效詩壇而來“俠佛”“俠仙”等名目,或因我之識見簡陋,迄今未得合適之武俠作家可冠之。僅遵循寧缺毋濫的原則,隻有讓其名號下闕如矣!
或問,你陳天下陳艦平陳子安之武俠寫作自認該屬哪種風格?可冠何名稱?對此我回答如下:廣取諸家之長,不為一家家法所囿,欲形成自家風格,以“自成天下”惜目前尚未形成。對二十世紀武俠文壇來說,自是“叨陪末座”。但願到二十一世紀中辰葉,人們評新世紀武俠文壇座次時,有予一席之地焉!
紙上談兵,述學武心得之一二,聊錄於茲,爰以為序。
陳天下
時一九九八年六月於京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