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第108本書,也是我在語文出版社出版的第二本書。

語文出版社的前身,是1956年我參與創建的文字改革出版社。如果我僅僅在文字改革出版社當過幾天編輯,就說我“參與創建”了該社,不免有往自己臉上貼金之嫌。實際情況是:文字改革出版社剛剛成立的時候,不算掛名的兼職領導和偶爾來開開會的編委,每天真正上班幹活兒的,編輯部隻有主任倪海曙老師(從華東上海人民出版社副總編任上調來)和我這一個編輯(是倪海曙老師把我從上海調來);出版部隻有主任倪康華同誌(從廣東人民出版社社長任上調來)和呂炎華同誌(倪海曙老師的夫人,和丈夫一起進京)兩個人。今天,可能誰都不會相信,一個號稱“中央級”的出版社,建社之初,全社一共隻有四個人,卻每月要出十幾本小冊子,還要出版一本《拚音》雜誌。任務重,工作忙,不分日夜,廢寢忘食,不言而喻。說我“參與創建”,而且立下過“汗馬功勞”,也絕非言過其實。單說我編寫的《農民用拚音課本》,印數高達5000萬冊,按一本贏利一分錢計算,就是50萬;隻拿出其中的40萬來,就蓋成了今天語文出版社的大樓。

1956年底,我在文字改革出版社出了我此生的第一本書:《古卡和依裏》,是根據韋其麟先生(他比我小三歲,當時是武漢大學文學係的學生,後來出任廣西作協主席、全國作協副主席)的長詩《百鳥衣》改寫的,是“拚音文字實驗叢書”的第一本。全書正文沒有一個漢字,後麵卻附有詞表可查。這套“叢書”,其實就出了這一本,1957年以後,就再也沒有接著出。回頭看看,“五十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真是“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當年出版社草創之初的老人,已經所剩無幾,連當年隻有二十四歲的我,如今都到了耄耋之年,卻居然還能和語文出版社“再續前緣”,怎不心潮澎湃,感慨係之?

其實,此書的初稿前一部分早在15年前就寫成了,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一直拖到今天方才補充修改成這個樣子出版。不由我又一次喟然長歎,感慨不已!

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拖了15年之久呢?此事說來話長,且聽我慢慢兒訴說。

1998年深秋,我有幸參加中國作家協會組織的一個代表團,到東北去采風。團長是《民族文學》主編吉狄馬加(後出任青海省宣傳部長),副團長是著名散文家牧惠(《紅旗》雜誌文教編輯室主任,已經在2004年不幸故去)。

作家們聚在一起,不論是車船上、飯桌上還是休息中、行進中,總不免高談闊論,滔滔不絕。就在此前不久,老友張揚先生(《第二次握手》的作者,當時是湖南省作協副主席)在《家庭》雜誌上發過一篇關於“我的家庭”的報導《作家吳越和他的三個同名女兒》。《家庭》是大陸最暢銷的雜誌之一,每期銷量460多萬份,加上此文全國各地轉載的很多,僅我個人所見,就有16家報刊轉發,一時間被炒得沸沸揚揚的。代表團成員中,不論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大都知道這件事情。於是,關於我先後娶了三個老婆並有三個同名女兒的話題,就不止一次地被扯了出來。既然大家對這個故事感興趣,反正張揚老弟早已經把我的這些事情捅出去了,也就沒有保密的必要,幹脆就一次又一次、一件事又一件事地詳細介紹。話題越扯越遠,故事也越扯越多。在飯桌上,盡聽我這個“話簍子”一個人“白乎”了。我一張嘴顧得了說話顧不上吃,飯沒吃飽倒不至於,吃得比別人少,卻是真的。

大家都說我講的故事不但有趣,也有內涵,甚至可以認為是一個時代的縮影,都動員我趕緊寫出來。在座的傅小北先生,當時主管中國青年出版社的期刊,手底下有五個刊物。他要求我把這些小故事寫成每篇都能獨立的短文,由他拿去交給《追求》雜誌,從1999年第一期開始連載。

回到北京以後,我排開雜務,集中了一段時間,專門寫這一組文章。小北要求我一共寫十二篇,每篇不超過五千字,總字數控製在五六萬以內。但是我寫長篇寫順了手,寫短篇不行了,控製不住,寫完了一看,居然有十幾萬字。小北感到為難:一期刊一萬字,還要連載一年多呢,這叫他怎麼辦?

中國作協創聯部的徐忠誌先生(現在是《文藝報》總編室主任),是我們這個作家代表團的秘書。他對我這些小故事也很感興趣,就把稿子拿去給《中國作家》雜誌。主編看了以後,卻又說字數太少了,如果能夠擴展到三十多萬字,他們可以出一期增刊,一次發完,效果好,影響也大。於是我又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把稿子擴充到三十多萬字(分上下兩篇,上篇補寫了勞改農場20對典型的錯位婚姻,這也是我在飯桌上說起過的一些小故事;下篇才是我自己的三次婚姻經過)。徐忠誌先生為了把牢起見,還把稿子送到中共中央宣傳部文藝局去審讀過,認為沒有問題,這才交給《中國作家》。編輯部看後答複:如果沒有別的阻礙,計劃1999年年內刊出。事實上主編都已經簽了字的,總以為這是“鐵板上釘釘子”的事情,不會有變化的了,不料《中國作家》因為發了一篇“不合時宜”的文章,受到批評,增刊被停了,編輯部也緊張起來,於是我的稿子就一直壓著,沒發也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