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樓興娟生前的遺願,我們決定把她的骨灰送回縉雲縣她的故裏安葬。當地已經有了公墓,建墓的事情,有她的妹妹安排,我請中國作協書記處前書記韶華同誌寫了墓碑寄回去,別的什麼事情都不用管了。
安葬的時間,定在2009年11月18日。於是我就把我的第二次關於《水滸》的巡回演講安排在18日前後,從杭州、蕭山、衢州一路“講”過來。11月17日,我在衢州的活動結束,衢州人大常委會的黃會榮主任派司機劉金華同誌送我和女兒到我亡妻的出生地也是安葬地:縉雲縣新建鎮。
車子在我亡妻二妹的兒子趙祖良家門前麵停住。四妹和祖良的妻子,已經在風雨中等候許久。
我女兒捧著骨灰盒,和我一起往趙家後門走去。
當地人的傳統習慣:死人隻出不進。現在屍體一律火化,則又連骨灰盒也不許進屋了。難怪我亡妻火化之後,四妹當時就力主存放在八寶山,勸我不要捧回家去,何況又是免費的。我不忍心,沒聽她的,愣是把骨灰盒子當作一件藝術品,放在我床頭旁邊的窗台上“陳設”著。七七四十九天之內,每天早晚,噙一包熱淚,點一支蠟燭,燃一炷清香,寄托一片哀思。
四姨妹蘇娟和內侄祖良,早已經做好迎接興娟“回家”的準備。他們在祖良家的後門口用彩條塑料編織布搭了一個靈棚,棚內放一張方桌,桌上鋪一塊紅綢子被麵。桌子的前半放著點心糖果之類的供品,後半放著靈牌,點著長明燈和香燭。桌子後麵,放一張靠背椅,椅子上也鋪著大紅被麵。樓興娟的骨灰盒,就安放在這張椅子上。
得到消息的親友,昨天下午就已經有人送來了花圈。花圈用的都是鮮花。正好老天爺下著毛毛雨,對花圈反倒有益而無害。送來的金錠、銀錠已經不少,而且肯定還有人要送來。當地人認為:死者帶走的金銀元寶越多越好,所以凡是來送葬的人,隻要有空,都會坐下來幫著折銀錠。
這時候,得知興娟明天入土消息的親戚朋友,陸陸續續開始送來了花圈,靈棚外麵的花圈更多了。
11月18日,我們天不亮就起來。我帶上女兒到街上吃了燒餅餛飩,就急急忙忙地往舉辦喪儀的籃球場趕。因為定的出殯時間是上午7-10時,我們作為“喪主”,總不能比送葬的人晚到。
也真佩服那個“挑日子”的算命先生,兩個月之前選定的今天這個“好日子”,還真是不錯:多少天來,當地一直陰雨連綿,冷風颼颼,獨有今天,雖然沒有太陽,卻居然連一點兒雨毛毛也沒有。更加要感謝老天爺的,是沒有一絲兒微風。下毛毛雨並不可怕,在江南,秋雨如絲是常事,怕的是刮風。隻要有一二級微風,那些花圈都是用手指頭粗細的竹棍兒支撐著的,頭重腳輕,一有風吹,根本就支不住。
我們剛剛走到籃球場,一輛雙排座敞篷小貨車裝著四座花籃正好開到。這是縣城裏的朋友送的。送花圈的人,當然也隨車來了。
接著大小花圈連續送到。經過一番布置,靈棚前麵的花籃花圈幾乎擺滿了。幸虧祖良的後門就是一個籃球場。要不然,這麼多花籃花圈,怎麼擺得下?
其中最大的兩個花圈,都是新建中學的同班學友送的。他們組織了一個學友會,幾乎每年都要聚會一次。興娟來北京之後,隔幾年也經常回家看望父母,偶然也曾經趕上過兩次。其實是同學們特地等她回家才聚會的。
今天,她的同學來了這樣多,一定也和《處州晚報》的介紹有關係:她的同學隻要有一個人看見訃告,就會輻射擴散,讓所有的同學都知道。據說,他們同班的同學,已經有好幾個先於興娟長行了。真是人生苦短,見一回少一回。誰知道下一次誰給誰送行啊?
到了8點多鍾,吊唁的人基本上都來了。於是殯葬儀式開始。首先是“祭拜天地”。這是死者告別天地父母、從此長行的意思。主事的吩咐把靈棚上麵的彩條編織塑料布撤了,把靈棚連同供桌、骨灰盒一起抬到籃球場的正中,麵向南放好,再抬來一張大紅方桌,桌上放一刀煮得半熟的整塊豬肉,放上蠟台和香碗,點上香燭(按例應該用白色的蠟燭,但是買不到),同時開始焚燒紙錢、銀錠。那可不是一張一張燒,而是一口袋一口袋地倒,堆成一座錢山元寶塔,這才點火。請看左圖的右上角,那火勢之旺、煙霧之高,老遠就能看見。
死者向天地父母告辭以後,就是親人向死者告別了。這時候鑼鼓敲起來,嗩呐吹起來,親人按輩份從小的先開始祭奠,每兩個人一撥,麵向死者照片,跪在桌子前麵的稻草把上,每人手端一碗,不過是反過來的,碗底朝上,主事的打開一瓶啤酒,在每人捧著的碗底凹坑中斟上兩三滴酒,祭奠人把碗高舉過頭,作叩頭禮拜狀,最後把酒灑在地上,禮節就算完成。然後換第二撥人祭奠,如此循環往複。
小輩的祭奠完畢,換同輩人祭奠。同輩人可以下跪,也可以不下跪。同學們都是鞠躬,我和吳永則站在照片兩麵還禮。
這套儀式,估計是“老傳統”的變通。酒,本來應該用黃酒。當年的黃酒很便宜,因為一斤米可以做三斤酒,而且當地人幾乎家家戶戶都是一缸一缸地釀,所以一斤酒並不比一斤米貴多少。現在黃酒成了“美酒”、“營養酒”,最便宜的也要四五塊錢一斤,所以就用啤酒代替了。至於用“碗底”酹奠,這樣“小家子氣”,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分明是為了節省。要不然,搬一箱啤酒來,也不夠那麼多人灑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