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有醫院肯收,我們絕不能放棄。於是在今年的4月13日,送她住進了佑安醫院。
第一次介入療法是成功的。本應該半個月或一個月以後再進行第二次治療。考慮到介入療法的藥物沒到,醫院建議她回家療養一段時間,吃點兒好的,養胖點兒,再回醫院。
但是從6月30日出院到7月31日這一個月時間中,不知道什麼原因,病人心情煩躁,拒絕進食。家裏朋友送來的水果、雞蛋、牛奶、營養品堆成了小山,她就是不肯吃,吃什麼都是一小口,第二口就不肯吃了。怎麼勸,都沒用。剛回家的頭幾天,還能自己走到廁所去,後來就要扶著走,再後來,自己站不起來了。一個月沒怎麼吃東西,居然硬挺了過來,生命力夠強的了。7月31日,出現短暫休克,不久自己醒了過來。當夜就大小便失禁,語言不清。經與醫院聯係,8月1日叫120送回醫院,進入“特護病房”,神誌還很清楚,大喊大叫:“救救我呀!”8月2日去看她,已經進入彌留狀態,眼睛雖然半張著,但是眼中無神,叫她也沒反應,不認識人了。從此一直沒有醒過來,直到8月4日早晨心髒停止了跳動。
在她住院期間,女兒辭去工作,專職護理,她的兩個妹妹,也特地從廣東趕來。因為有人精心料理,我這個做丈夫的,依舊是“事業為重”,哪怕就是在病床旁邊陪著她,也還是忙著給朋友看清樣,甚至把筆記本電腦搬進病房,幫朋友寫序言,或者發博文,和她聊天的時間,還是很少。倒是她回家後的這一個月,女兒值夜班,我值白班。她想吃什麼,我就給她做,自己不會做的,也要想盡辦法去給她買來。可惜的是:東西送到她的麵前,不過隻吃一口,最多兩三口,就推開不吃了。她周身疼痛,我不得不一連幾個小時幫她按摩。特別是她大小便失禁以後,一晚上換幾次尿不濕,都是我擦洗更換。結婚三十多年,夫妻一場,算是我“伺候”了她幾天。
她對自己的恢複健康很有信心,我們也不便於問她有什麼“後事”需要交代。所以一直到死,也沒有留下一句話。我聽到她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救救我呀”,但是已經無能為力了。
我是個徹底的無神論者。我早就在家裏宣布:我死之後,不建墳塋,因此連骨灰也不用取。她雖然是個共產黨員,思想卻沒有我開通。既然我不建墳塋,她表示不願意葬在北京,而希望葬到故鄉父母的身旁。這是她生前惟一的願望,我們一定照辦。
人總是要死的。年老而死,是新陳代謝,是客觀規律。但是攤上了癌症,未老先亡,就不是自然淘汰了。但是誰也沒有辦法。一個艾滋病、一個癌症,大概還是目前無法攻克的難關。如果癌症有藥可治,估計毛澤東、周恩來、陳毅,都不會死得那麼早······
她,是個要強的人。如果她“愛財”,開公司、辦企業,沒準兒會成功。可惜她“愛才”,嫁錯了丈夫,當了作家的夫人,命運注定她隻能半生孤獨寂寞!
我,隻能等我也到另一個世界去的時候,才能陪老伴兒散步、聊天了。
寄語老伴兒還沒得病的離退休人員,趁著倆人還走得動,要多陪老伴兒走動走動,不然,可是要後悔一輩子的呀!
吳越2009年8月4日早晨6點
這篇訃告,除了上傳我的博克之外,同時也用“群發”的形式,一次性發給所有和我經常用電子郵箱通信的親友們。
互聯網的確神奇,不論收件人在地球的哪一個角落,片刻之間,就“送”到了,何止是“瞬息萬裏”?
因此,8月6日在佑安醫院舉辦的遺體告別儀式,盡管到場的人不算太多,但是通過互聯網發過來的挽聯卻不少。住在本市的,當然是他們自己書寫;凡是通過互聯網發過來的,我都請人用宣紙寫出來。我們這個文聯宿舍大院兒,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什麼“家”都有,當然不缺書法家。隻要上門去求,都會賞臉的,還不用付潤筆。沒有想到的是:佑安醫院的遺體告別室,曆來隻有送花圈的,居然從來沒有人送過挽聯。一開始,他們不允許我在靈堂外麵貼挽聯,說是“沒這個規矩”,經胡定勝打電話給朋友,朋友又打電話給八寶山的管理處,最後總算通融了。終於在告別室的內外,不但放滿了花圈,還掛滿了挽聯,對他們來說,這算是“別開生麵”,還是大開眼界?
8月6日的遺體告別儀式結束之後,遺體送到八寶山火化,然後回家來整理遺物。我一向不管家,家裏有些什麼東西,根本不知道。忙亂了幾天之後,依舊是理不出一個頭緒來。興娟的兩個妹妹,雖然哀哀切切地從廣東趕來見姐姐最後一眼,但是家裏都養著魚和鴨子,喪事完畢,又匆匆忙忙地趕回廣東去了。突然的變故,害得我每天都是食不知味,夜不成寐。特別是女兒出去,隻留我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那種沒著沒落的空虛失落感,就會襲上心頭,竟不知道幹點兒什麼事情才好。也難怪,我的父母、哥哥、姐姐故去,我都不在他們身邊,接到噩耗,大都在事後,因此沒有經曆過與親人訣別的悲痛。這一次,可是眼看著一個大活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雖然我也算是一個作家,那種心情,卻無法用筆墨形容。
四天之後,我在苦悶彷徨中,又寫了一篇悼念亡妻的文章,依舊發在我的博克上。主要是報道8月6日的告別儀式,並答謝為她寫挽聯、送花圈的親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