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既是癌症,還是絕症(2 / 3)

2008年,恰恰是我一生中寫作任務最最緊張的一年。我長期從事明清小說的研究和普及工作,深感今天的中學生,甚至大學生,居然“看不懂”明清時代的通俗小說了。這是因為明清時代的官場、科舉、禮儀、稱謂等等,和今天的習慣相去太遠,有許多明清時代非常普通的典故,今天的中學生、甚至非文科大學生,居然大都不知道。因此,對明清小說的詳細注釋,成了當務之急。我策劃了好幾年的一套“現代漢語版明清小說名著評注文庫”,2008年年初被我的老關係戶東方出版社所接受,考慮到這種書不能一次隻推出一本兩本,而必須一次性推出十本八本,方才能夠在書店中有一個顯眼的地位。因此我決定首先把“三言二拍”推出去。這一套書,五部十本250萬字,要求在2009年年底完成。所以那一段時間,我忙得不亦樂乎,從早到晚,幾乎要在電腦屏幕前麵工作12個小時。照顧病人,反倒成了“業餘”的了。特別在照顧病人飲食方麵,的確不怎麼周到。

樓興娟天天到總裝備部醫院門診部打吊針那一段時間,正好新疆黨校副校長任伊臨教授寫的一部60萬字的長篇曆史小說《左宗棠征西》,要我幫他看看,並寫一篇序言。他哥哥任一權,是攝影出版社前社長,是我的老朋友,推托不得,我就把清樣帶到病床旁邊,一邊陪床,一邊看稿子。看完了以後,又把筆記本電腦帶到病床旁邊,用了四天時間,寫了一篇四萬多字的長序。可惜的是,這篇在特殊情況下寫成的序言,因為左宗棠這個曆史人物有爭議,而我對左宗棠又持“完全肯定”態度,新疆人民出版社不敢發,白寫了。

到了2009年春季,樓興娟的病情逐漸惡化。隆福寺中醫醫院門診部的劉大夫,原來是我們文聯宿舍大院兒門診部的醫生,和我挺熟的。他悄悄兒對我說:是惡性腫瘤,而且已經擴散到肝、腎、腸、胃,沒法兒治了,準備後事吧。

我把這話悄悄兒告訴女兒,她還不信,托朋友到骨科醫院去問問是不是有床位,沒想到那個朋友帶回來住院部主任的話居然是:“這個吳老先生他傻呀,他不知道我們這裏的床位,最低也要一萬元一個嗎?”

一聽這話,我連生氣都來不及了,立刻到銀行去取出一萬元來,叫女兒給他送去。

這一回,人家經過檢查,連錢也不要了。他把裝著錢的信封推了過來,接著把房門打開,輕輕地說了一句:“太晚了。”

是啊,是太晚了。但是,是誰耽誤的呢?

走投無路中,我又想起了盧祥之先生,他和許多醫院的院長都認識,托他走走後門,把樓興娟送進醫院去住院,來一個死馬當作活馬醫,總可以吧?想著,立刻給他打電話。

盧祥之先生一聽是這樣的大事,二話不說,叫我等著,他立刻聯係。

幾分鍾之後,他叫我馬上到佑安醫院去找李院長。佑安醫院是專治肝科的傳染病醫院,李院長是中國做肝移植手術的第一人。這個醫院也做癌症的防治,但不是最強項,隻能試試看。

我立刻叫女兒開車,把樓興娟送到佑安醫院。

李院長看了所有病曆和化驗單,輕輕地說:“是惡性腫瘤,而且已經擴散。第一,來得太晚了;第二,擴散得太多了。不過最近美國有一種治療癌症的新方法,叫做‘介入療法’。理論根據是:癌症病毒是互相排斥的,因此如果把A癌症病毒注射到B癌症腫瘤裏麵去,兩種癌細胞病毒就會打架,最後有可能互相消滅。能不能治好,不敢保證。不妨可以試一試。”

在這樣的時候,能聽到這樣的綸音,哪怕隻有一絲兒希望,也是“好消息”,還不高興?

李院長立刻打電話把住院部主任叫來,當麵吩咐。主任立刻打電話給護士準備擔架床,然後和我一起到車上把樓興娟推進了重症監護室。一檢查,血色素隻有2,已經是病危的臨界點了。這樣嚴重的病情,而樓興娟居然還能自己走路,她的堅強,連主治醫師都很驚訝。當時定的治療方案是:先治嚴重貧血,等血色素提高以後,再考慮動手術。

樓興娟在重症監護室住了四天,就轉到了普通病房。

事情到了這一步,吳永不得不辭職伺候母親了。倒不是我們舍不得花錢請護工,而是那裏的護工實在不行。八十塊錢一天請的護工,居然是個不識字的農村婦女,連每天訂飯的菜單都不會寫,普通護理常識也缺乏。夜裏睡在病床旁邊,還打呼嚕,吵得所有同病房的病人都無法入睡。這些都不說,最要命的還是轉眼就不見人影兒,哪兒也找不到她。去向護士長反應,她說:這裏是傳染病醫院,一般的人都不願意來這裏,這個護工是因為女兒在北京上大學,她要給女兒掙學費,也便於隨時照顧女兒才來的。原來她女兒就在旁邊不遠的醫科大學讀書,怪不得轉眼就不見她。我們不能要求人家不見女兒,隻得把她辭了。我年紀太大,值夜班頂不住,隻好讓女兒辭職值夜班,我值白班。

這期間,吳永的朋友,我的朋友,單位的領導,不斷地來看望,送來許多營養品。我的電腦老師周誌農先生,還和師母一起開車來看望,送來了兩千塊錢。吳淑琴一家,也都來看望。吳淑琴還幫著值了好幾天夜班。

娟的兩個妹妹,都在廣東養鴨子、養魚,聽說姐姐病重,同時趕來。這樣,病房裏有她們姐妹兩個,加上小永,輪流值班,就把我和吳淑琴解放了。我隻是隔三差五地到醫院去看看,了解病情。隻是從我家到佑安醫院,要轉兩次車,行程一個半小時。我到了,也不過幫她們到飯店買買中午飯,幹不了別的什麼。

娟在佑安醫院住了一個多月。經過輸血,血色素從2增加到6,雖然還沒達到8的標準,但臉色已經逐漸紅潤起來,飯量也有所增加。我們都盼望出現奇跡。這時候,李院長親自動手,給她做了注射癌細胞病毒的手術。這是在B超監視器下,用注射器直接注射的,不到一個小時,就完成了。

手術後的觀察,沒有不良反應。我們都很放心,認為美國人發明的這個“以毒攻毒”的治療方法,也許能挽救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