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既是癌症,還是絕症(1 / 3)

樓興娟文革期間到北京上訪,坐慢車,睡月台,千辛萬苦,問題沒有解決,卻落下了低血壓、低血糖、貧血和胃疼的病根兒。可是她性格堅強,隻要還能站得起來,絕不躺倒。

我們單位,雖然每年都要給職工體檢,可能是為了省錢吧,體檢的時間,總是定在每年的國慶節前後。那時候,北京的天氣已經很涼,可醫院裏還沒開暖氣,而做B超、透視、婦科檢查之類,都要求揭開或脫掉衣服。所以她是體檢一次,感冒一次。以後隻要是九、十月份體檢,她都不肯去。還自以為是地說:有病沒病,我自己知道。

其實,她是個癌症隱性患者。她兄弟姊妹六個,哥哥患腸癌,已經動過兩次手術,總算保住了一條命,多活了二十年,直到2011年,還是因為癌症複發而故去;二妹死於胃癌,三妹死於盲腸癌,四妹患子宮癌開了刀,倒是沒事兒了,五妹是不是也有癌症,因為從來沒查過,實際上是她自己心裏沒底,不肯去查,所以還不知道。娟的身體逐漸消瘦,這事兒我很擔心,她自己卻強作鎮定,總說“沒事兒,有病沒病我自己最明白”。但是到了2008年4月,飲食逐漸減少,人也越來越瘦,瘦得都皮包著骨頭了,還說自己沒病。女兒不放心,強製她到醫院做B超,這才發現盆腔裏麵有一個腫瘤,已經有拳頭大小了。

我們趕緊讓她去做是不是癌症的鑒定。化驗的結果,數據是34,而35則是良性腫瘤與惡性腫瘤的分界線。也就是說,處於“臨界狀態”了。雖然醫生說還是屬於良性範圍,但我知道,這“一線之差”,是頃刻之間就可以突破並發生畸變的。

下麵的措施,當然是趕緊聯係醫院,想辦法治療。

我們有個關係比較好的同鄉人,美國留學回來的醫學博士,在協和醫院住院部當主任。通過她的關係,很快就在婦科辦了住院手續。都已經經過幾次檢查、也已經確定由哪個醫生主刀了,就在上手術台的前夜,這個主刀醫生還有些不放心,把外科醫生請來會診。這一診,才發現她的腫瘤根本不在子宮內,而是在子宮外麵的骶骨上。主刀醫生說:幸虧請外科醫生來會診,不然,明天上了手術台,也做不成手術,還得縫回去。原因是這個腫瘤,不屬於婦科,而屬於外科,建議改掛外科的號,重新檢查確診。

也真叫奇怪,既然請外科醫生來會診了,也確診不屬於婦科了,那麼當時就請外科醫生進一步檢查,然後把病人轉到外科去,事情不就解決了麼?可是婦科主任堅持叫我們先辦出院手續,然後再去掛外科的號,一切從頭再來,還說這是醫院的“製度”,真叫莫名其妙。

我們無可奈何,隻好先辦了出院手續回家,然後第二天半夜裏讓小吳永去協和醫院門診部排隊掛號。到了門診部掛號室,才知道外科的號,早在幾天之前,就已經被號販子搶光了。要掛號,隻能從號販子手中買,價格嘛,嘿嘿,根據不同的醫生有不同的標準,麵議!

小吳永一臉沮喪地回家來。大家才知道婦科不能直接轉外科的真正秘密。好在樓興娟的四妹發現子宮癌的時候,是到北京來做的手術,而且就是吳永的朋友幫助聯係的腫瘤醫院。何不找到這個老關係,送她到腫瘤醫院先檢查一下?

腫瘤醫院的號順利掛上,而且是一個主任給看的。診斷結果,叫人更加沮喪,簡直哭笑不得。主任告訴我們:樓興娟的這個瘤子很特別,連他們這個全國最大的腫瘤醫院都沒見過。瘤子雖然長在盆腔內,根子卻長在骶骨的縫兒裏。也就是生孩子的時候能張開的那兩塊骨頭之間。他們完全可以把腫瘤割掉,但是根子在縫兒裏麵,無法切除,也就是無法根治。這種手術,他們還從來沒做過,也不敢做,建議到骨科專科醫院去治療。

從主任的話分析,倒不是故意推托。人家沒見過,不敢做,怕擔責任,也是實情。最後一招,到骨科醫院去看看吧。

到了北京市最有名的一家骨科醫院,掛了門診號,也是主任給看的,先做了多項檢查,單是檢查費就一千三百多元。得出的結論,和腫瘤醫院是一樣的。不過不是推出去,而是建議立刻住院手術治療。

這不是很順利麼?拿著門診部的住院通知單到住院部一問,答複是:目前沒有床位。原因是奧運會期間,他們骨科醫院有特殊任務,必須給運動員保留一定數量的床位,以應對突發事件的發生。這話當然無懈可擊。怎麼辦呢,答複是:隻好等奧運會結束,而且沒有什麼特效藥可治。

我和農工民主黨中央宣傳部文化委員會的盧祥之先生是好朋友。農工民主黨是醫藥係統的民主黨派,盧祥之先生自己就是中醫學院的博士生導師,對全市各大醫院的醫生們比較熟悉。我找他商量,他說:是不是可以改吃中藥試試?據他所知,北京市第九中學的校長,患的也是樓興娟同類的腫瘤,是國醫堂一位醫生給治好的。

既然西醫骨科醫院沒床位,又沒藥可治,那麼除了吃中藥,就隻剩下“不治療”一條路了。這種病,我是不太相信中醫能治好的。但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我們也不得不走了。我們的要求不高,隻希望能夠控製住不發展,不擴散,等骨科醫院有了床位,好去開刀。

好在國醫堂也是醫保單位。我們就把醫療關係轉了過去。國醫堂的專家門診掛號費極貴,不能報銷,而且每天門診掛號的數量有限製。中醫看病,倒是沒有那麼多的這檢查那檢查,但是問診、號脈,都很費時間。如果掛的號靠後了,中午12點也回不了家。因此我們每次去門診,都是天不亮就起床,讓小吳永開車到國醫堂門口,先把指定的某個醫生的“排隊號”拿到,在附近吃過早點,然後坐在掛號處前麵等待喊號掛號。因此,我們掛的號,基本上都是第一號。

小吳永要上班,煎藥的任務,當然是我的。我們花二百多元買來一個全自動陶瓷電藥罐,倒是不用看著它,藥煎好了,會自動停電。中醫治腫瘤,不外乎“以毒攻毒”,開的藥裏麵,不乏蜈蚣、蠍子、穿山甲、雞內金這些東西。我總懷疑它的療效。

果不其然,吃了半年多中藥,樓興娟的病情不是有所好轉,而是每況愈下。在此期間,發現樓興娟嚴重貧血,血色素已經下降到接近2,換言之,已經接近死亡線了。國醫堂醫生建議輸血。但是北京市任何一個醫院的門診部,都不管輸血,國醫堂也不例外。要輸血,必須住院,而住院又沒床位。去骨科醫院詢問,奧運會雖然結束了,床位還是沒有。樓興娟的另一家醫保合同醫院是隆福寺中醫醫院,我們常去看病,醫生也比較熟。我們去要求住院,目的隻是為了輸血,但是也沒床位。隻好每天到家門口的總裝備部醫院門診部掛吊針打點滴,一去就是半天。女兒要上班,當然是由我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