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名直言的婦女眉開眼笑道:“我就說嘛,這嘴巴長在人的臉上,他們派出所怎麼可以隨便管呢。”
其他的三名婦女見狀,都噤聲閃過一旁去,剩下那一名婦女與蘇陽獨自聊天。
“大姐,你說那個妖孽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具體是因為什麼我也說不太清。不過那小孩子從小就有點不太正常,看人的眼神特別鋒利,就像是可以看進你骨頭裏似的。”
蘇陽心頭暗自設想,如果自己換成朱素那樣的處境,幼小喪母,又常被父親打罵,吃不飽,穿不暖,那麼對這個世界的看法肯定也會是冷酷無情,看別人的眼神自然也是橫眉冷對。
卻聽得那婦女繼續說下去,“後來她不知跟誰私通,生下了個怪胎,據說長著四隻眼,嚇死人了,然後就被朱所長扔到井裏淹死掉。從那時起,鎮上就開始流傳說,她被妖魔附身,所以才會生下怪物。”
“鎮上的人一直都這麼說她嗎?”
“嗯,那段時間大家當麵背麵都叫她妖怪。她也是瘋瘋癲癲的,神智不清,經常跑去跳井。鎮上有人說,她所附上的妖魔應該是井裏的水妖,跳井是為了和他私會。不過在我看來,她是因為思念孩子而產生的幻覺。”
蘇陽由衷地說:“要是鎮上的人都像你這麼想就好了。”
婦女咧嘴笑了,“都是做過母親的人,可以理解當母親的心情。哪怕生下的是一個妖怪,都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被人扔到井裏淹死當然會受刺激啦。不過奇怪的是,好像井底真的有個妖怪在保護著她似的,每次不論她跳的井有多深,最後總是沒事。”
蘇陽好奇地問:“那她怎麼爬出來?”
婦女說:“被人撈起來的唄。你想,鎮上總共就這麼幾口水井,大家喝水做飯洗衣服都靠它,總不能讓她一個人拿來當澡盆來泡吧。不過每次撈上來後,她都會被朱所長痛打一頓。”
“真可憐。”蘇陽在心裏感歎著。
“這樣幾次後,那丫頭就變得更加瘋癲了。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大家才真正感覺到她的妖異。”
“為什麼這麼說?”
婦女看了看旁邊三位婦女畏懼和阻攔的眼神,咽了一口唾沫,問蘇陽:“你能確定我告訴你這些事後,我不會被抓去坐監獄嗎?”
蘇陽一楞,說:“誰這樣威脅你們的?我們可是講究法製的社會,怎麼可能因為說點話就坐監獄的呢?他眼中還有王法沒有?”
婦女舒了一口氣,說:“我就說嘛,人怎麼可以連話都不讓說了呢,那還不是要憋死人。”她繼續說道:“我剛才是不是說了,那丫頭打小看人的眼神就很怪,像刀子一樣?”
蘇陽點了點頭,說:“你說過了。”
“自從跳井被打過幾次後,那丫頭不知道哪根神經被打岔了,開始胡言亂語。先是說她的父親,就是朱所長夥同鎮上的派出所人員在賣人吃了後會抓狂的麵粉,後來就更亂了,看見一個人就說,他做過虧心事,比如偷過人家的東西,跟別人的老婆有奸情等。那一段時間,鬧得鎮上風風雨雨的,大家都在吵,在鬧,把所有的舊債都揪了出來,甚至還出過兩條人命。”
蘇陽大吃一驚,問:“朱素說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嗎?”
婦女點了點頭,說:“一開始大家以為她是腦殼壞了,胡說八道,時間長了,就發現她說的大部分都是真的。比如前些年鎮上有一個婦女的好多金戒指、金耳環類的首飾被人偷了,派出所查了好久都查不出來是誰作的案,後來朱素站出來說,是那婦女的小叔子偷的。那時大家還不相信,可是那婦女的小叔子心裏有鬼,嚇得連夜逃跑,結果在半路上被人截住,還真從他身上搜出被偷的那些金戒指、金耳環。大家慢慢就開始信了。”
蘇陽心中的震驚真是難於形容,喃喃說道:“她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呢?難道她有特異功能,可以看透別人的心事不成?”
“鎮上的人也覺得怪異,於是請了附近有名的黃大仙過來。黃大仙真是神人,隻看了一眼,就認定丫頭身上有妖氣,開始做法,拿出一張白紙來燒,結果燒出個烏龜模樣的東西來。黃大仙說,那丫頭招惹的是萬年老龜修煉而成的妖精,所以會生出那一個怪胎,還有會掐算過去。因為你想想看,那烏龜都修煉了幾萬年,什麼事沒有見過,什麼事會不知道?黃大仙的話一傳開來,鎮上的人都慌了神,求黃大仙把妖怪收去。但黃大仙說那萬年老龜精道行太深,他對付不了,隻能讓大家躲那丫頭遠點,免得被她吸去精氣。”
蘇陽越聽越覺得離奇,問說:“你們都信黃大仙說的話?”
“哎喲喲,那黃大仙可是有名的神人,而且那天做法的時候,我也在場,親眼看到人家大仙從一張黃紙中燒出一隻烏龜。”
蘇陽苦笑道:“這不過是個江湖小把戲罷了。那紙上麵事先就用特殊的原料畫好了隻烏龜形狀,人眼在正常情況下看不到它,等放到火上一烤,溫度上升,它就出現了。所以說,以紙上顯現出一隻烏龜來認定朱素跟什麼萬年老龜精有一腿,根本就是黃大仙在裝神弄鬼,騙人錢財。”
婦女睜大眼睛看著蘇陽,“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啦。你要是不信的話,我改天表演一遍給你看。”
婦女難於置信地搖著頭,“真是大記者,果然見識廣,厲害。”
蘇陽無意她岔開話題,緊接著問道:“你剛才說有人威脅你們,不讓你們隨便討論這些事是怎麼回事呢?”
“這是鎮長和朱所長的命令。他們說,附在朱素身上的那隻烏龜精,在未修煉成精的時候跟鎮上的人結過仇怨,現在它成精了,指使朱素說三道四,為的是挑起鎮上百姓的不和,讓大家自相殘殺,讓全鎮的人都死去,所以大家一定不能相信朱素說的話,否則會招來家破人亡。他們還頒布了一個命令,嚴禁鎮上的人私下議論朱素,更不許把朱素說的話向外流傳,說是怕被縣裏領導聽到,屆時整個鎮都會被封鎖起來,以防妖氣擴散。朱所長還威脅說,誰違背這條命令,就抓誰去坐牢。後來鎮上還真有幾個人因為背後議論朱素,被派出所的人聽到,被抓了起來,掛在梁子上痛打了一頓,隨後就沒有人敢再多嚼舌根子。大記者,你說派出所他們這樣子亂抓人,亂打人是不是犯法的?”
蘇陽心亂如麻,隨意敷衍道:“當然是違法的。”
婦女眼前一亮,說:“那你能不能把這些都寫進去啊?實不相瞞你說,當年被抓進去,挨打的就有我家男人。我就不服氣鎮上派出所的做法,可胳膊擰不過大腿,這些年隻能忍著這口氣。大記者你要是可以幫我們出掉這口氣,把鎮上那一群王八蛋好好教訓一頓的話,那我現在就給你磕頭。”
蘇陽連忙止住她的下跪,“你別這樣,傳遞民眾的聲音本來就是我們記者該做的。我會把你說的都寫進報道裏。”他看了看表,時間已經過去將近一個小時,再看了看四周,圍攏著至少三四十名的群眾,好奇地看著他的采訪,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於是向婦女告辭:“我再收集點資料,到時等稿件發表了,我會給你們寄一份過來。”
婦女雙眼閃閃發光,充滿喜悅,目視著蘇陽朝朱素老家走去,突然想起了什麼,朝蘇陽追趕過來,“記者,記者同誌,你現在是不是要去看那一麵牆?”
蘇陽點了點頭,說:“是啊,怎麼了呢?”
婦女猶豫了一下,說:“那你最好是趁現在太陽正高,陽氣最重的時候去,不過一定不要多逗留,更千萬別呆到傍晚以後。那裏傍晚開始就會鬧鬼。”
蘇陽心頭一顫,“鬧鬼?”
“是啊,那房子現在就是一棟鬼屋。之前那一個朱所長辦案冤枉死了好多人不說,前幾年鎮上來了一個外地人,被鬼纏上了,竟然半夜跑進屋裏,出來後說見到了一個老人。後來你猜怎樣?大家進去一看,是有個老人在,不過都已經化成了一灘屍水。更嚇人的是,那外地人一下子就發瘋了,掄起鐵鍬從屋子後院裏挖出一具白骨,甚至跳進井裏,把那被浸死的怪胎給撈了起來。這一來,所有的鬼氣冤魂都被放了出來,將鎮上的一個百姓連同三個警察給殺死了。從那時起,傍晚天黑的話人經過那房子,時常會聽到一些恐怖的叫聲,簡直把人的心都給嚇掉出來。不多久,附近一帶的人都嚇得搬走了,現在那一片地方都成了荒地。白天人們如果結伴的話,還敢從那裏經過,到了傍晚就沒人敢去了,都怕遇見鬼。所以你去那裏一定要小心,千萬千萬別呆到傍晚。”
聽到自己被描繪成一個瘋子,蘇陽心裏惱怒不已,但聽到朱宅鬧鬼的事,他心裏頓時生出恐懼之情。懷著複雜的心情,他謝過婦女的一番好意,繼續往朱素老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