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車上坐著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寒冷的冬天,他身上和老者一樣,隻裹著幾層粗麻布的衣物,那衣物在他身上明顯是大了許多,寬大而不合身,多處衣角飄零在寒風中,顯得人似乎也要隨風飛走。
少年的頭發長了些,膚色也顯出不健康的青黃色,唯獨眼睛烏黑雪亮,深藏著希冀。
他手扶著座位下的木板,身體微微有些顫抖,嘴上掛著一點隱隱的笑意。
他間或看了看街道四周的小商小販、食肆或者當鋪。
榮陽,他一直魂牽夢縈的地方。
少年不自覺又摸了摸自己再不能動的雙腿,膝蓋上還有隆起疤痕。
記憶似乎回到幾百日前的一個下午,破廟內,地上那些陶瓷割斷膝蓋筋脈,日後也沒辦法再靠雙腿走路了。
雙腿隨著板車的律動而動搖。
少年眼中激動而希冀的光黯淡了一些。他握住木板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
前麵就是司馬府了,若是衛謙見到他的七哥已經不能走路,會不會嫌棄他?
他曾經對他的謙兒妹妹說過,不管遇到何種事,一切有七哥做主。
可是……如今的他連站立都無法做到,她是否會嫌他無法實現當初諾言?
“庶庚,前麵可就是司馬府了,我們當真要進去?”白發老者往後側過頭,憂心忡忡地道。
一年多前,他從山崖下救下個渾身是血的少年。
渾身是血不說,身上腳上全是枯枝敗葉,倒在一處石罅邊,幾乎被掩埋。手腕被石頭割破,還露出森森白骨。見那副模樣,他也是狠狠嚇了一跳,本也以為是個死人要離開。
都往回走了兩步了,卻鬼使神差地又回頭摸了摸少年的鼻翼下,竟是還有輕微的呼吸。
背回去讓老婆子包紮,天天喂些米湯,居然也救活了過來。
問他名字,說是叫庶庚,衛國人士,其他的卻不肯多說。
後來請大夫檢查庶庚腿上的傷,雙腿是不成了。
夫妻早年喪子,兩個兒子都進入軍隊戰死,隻剩一個小女兒。和庶庚相處久了,竟也產生了父子般的情誼。隻是見庶庚談吐舉止,卻知道他身份定不平凡。
在庶庚約莫能從床上坐起,支起雙手做一些簡單的活計時,庶庚開口提出要去鄭國,夫婦二人見他神情似有執著之意,因他雙腿之故,又不好讓他獨自前去,就拿了家裏做的一切陶碗陶罐並著老妻女兒做的針線,租了牛車前去鄭國,也好帶些盤纏回去。
“福伯,放心。”衛墨轉頭,露出安撫的笑。
他手心裏,一直玉佩。那是衛家子嗣人皆有之的一隻玉佩,玉佩上刻有一個墨字。從前他總係在腰間。
玉佩上有一塊殘缺的地方。
那是從前衛謙不肯喝藥又發脾氣,將他的玉佩扯下摔了出去所致,他卻一直舍不得換。
如今,他身上雖穿著庶人的衣物,也多年未曾與母親家的人見過,但憑著玉佩,應是能夠順利相認的。
況且……
若是衛謙見到他,那更是再好不過了。
想到下一刻就能與衛謙相見,似乎多日來身體的痛楚,內心的煎熬都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