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子焦慮使許多父母處於“有病亂投醫”的狀態,由此催生了“成功父母產業鏈條”:把在陪伴自家孩子的過程中獲得的階段性成果,誇大為家庭教育的普遍規律,供公眾學習和效仿。
在集體被催眠的狀態中,公眾忽略了最不該忽略的問題,那就是沒有教育理論和心理學背景,缺乏大樣本追蹤統計的一家之言,是否禁得起推敲和推廣。此外,在這個鏈條中最薄弱的一環是孩子。他們本來處於自發成長的過程中,卻誤打誤撞地成為模板,被周圍人追風、複製。但周圍人對他們的要求也會不斷提高,一旦他們偏離了“既定的成長方向”,承受的壓力可謂苦不堪言。
媽媽愛的是兒子帶給她的榮耀
我和高英要解決的首要問題是如何讓劉澤智來見我。
自從劉澤智出現問題後,高英找來各種身份的說客,不乏親戚朋友、成功人士、心理醫生,劉澤智已經產生了強烈的抵製情緒。他拒絕和一切成年人交流。
如果我能見到劉澤智,下一步就是用最短的時間進入他的“頻道”,保證他第二次還願意與我交流。否則前功盡棄,他會更加拒絕成年人。
高英以買一部手機作為條件,讓劉澤智與我見麵。
劉澤智穿著刻意買成大號的校服,鬆鬆垮垮的顯得十分頹廢,頭上的板寸特意弄出兩道疤痕的造型。坐下後,他直接拿出PSP專注地玩,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媽媽對你的評價很高。”
“她說什麼了?”劉澤智滿不在乎地問,手裏繼續玩遊戲。
“她說你是學校的老大。”
“我就是老大,怎麼啦?”劉澤智的語氣中有了挑釁的意味。
我搖著頭:“我覺得你更像小弟。”
劉澤智停下來,憤怒地看著我。他的注意力終於轉移到我這裏了。
“你頭上的疤告訴我,你是小弟。想想看,老大還需要親自衝鋒陷陣嗎?”
“你懂不懂,這是美發師設計出來的造型,不是真疤。”劉澤智爭辯。
“小夥子,你的審美標準就缺乏老大的範兒。如果你真的想在造型上更像老大我倒可以給你些秘訣。”劉澤智收起了PSP,表示願聞其詳。我知道我們的谘詢關係建立了。從思維到語言表達完全進入他的頻道,是讓他接受我的關鍵。
劉澤智告訴我,他們現在打架都用“家夥”,打完了特別暢快。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卻以“打架打到流血”為樂,是什麼造成了他這種觀念呢?
劉澤智說:“人活著就是為了快樂,或是奔向快樂。”他現在活著就是受罪,而且還看不到未來有快樂的跡象。“在家裏待著很難受,時刻處於被監控之中,稍不滿意我媽就會不停地說教。”
初二成績下滑時,劉澤智堅信媽媽會及時幫他,卻不想媽媽最先想到的是自己的麵子。那段時間,媽媽每天讓他念書做題,成績沒有明顯改善,媽媽就用嫌棄的語氣對他說:“你是不是就盼著讓別人戳我脊梁骨呀?”劉澤智第一次感覺到媽媽不是愛兒子,而是愛兒子帶給她的榮耀。
升入高一,對劉澤智打擊最大的是數學,曾被老師稱為“數學王子”的他突然聽不懂了。數學老師很嚴肅地問他:“你學過數學嗎?怎麼一點兒數學思維都沒有?”劉澤智蒙了。
因為成績不好,他不和班裏任何人交往。一天中午,他到校外吃飯,被一些人誤打成骨折。病休期間,劉澤智認真地反思:刻苦學習,卻被老師奚落;老實本分,卻禍從天降;聽媽媽的話,在困難時卻被媽媽嫌棄……
一切都錯了,反其道而行之吧。病好回到學校,劉澤智先選準幾個“招人煩”的調皮學生暴打。樹立威信之後,越來越多的同學向他靠攏。他再也不怕老師了,上課對老師破口大罵,並放出狂言,誰敢告訴家長誰會死得很慘。老師們避之唯恐不及,劉澤智終於體驗到“成就感”了。
在谘詢中,我遇到過不少校園霸王。他們貌似強悍的外表下藏著被周圍人傷害的過去。他們曾尋求成年人的支持,但非常遺憾,成年人沒有準確接收到孩子的求助信號。孩子的內心缺乏起碼的安全感,他們便認為這個世界誰都不可靠,所以用暴力來回應“冷漠無情”的世界。暴力行為強化了他們在群體中的形象,他們享受並迷戀追隨者的前呼後擁。盡管他們也覺得這樣發展下去很可怕,但回歸現實的困難隻能使他們一意孤行。
劃清界限做自己
劉澤智對我的開放度很高,每次交流都會有一些實質性的進展。我幫助他逐漸澄清價值觀,修正他對一些社會現象的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