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美容之風(1)(2 / 3)

但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上帝是公平的,他給了衛玠風華絕代的美貌,卻也給他“設計”了一個瑕疵。什麼瑕疵呢?就是體弱多病。

關於這位美男的身體狀況,《世說新語》記載得很清楚。東晉丞相王導第一次看見衛玠時,就感歎道:“居然有羸形,雖複終日調暢,若不堪羅綺。”——他的身體實在太羸弱了,盡管每天精神舒暢,還是一副弱不禁風、體不勝衣的樣子。記得《紅樓夢》裏,賈寶玉和林黛玉開玩笑,說過一句話:“你就是那傾國傾城的貌,我就是那多愁多病的身。”這“傾國傾城貌”、“多愁多病身”用在衛玠身上,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如果說,林黛玉是個病美女,那麼這個衛玠就是個病美男了。這是一種惹人憐愛的“病態美”。事實證明,這跟他後來的死大有關係。可以說,體弱多病才是衛玠死亡的真正殺手。

關於衛玠之死,《世說新語·容止》篇記載:

衛玠從豫章至下都,人聞其名,觀者如堵牆。玠先有羸疾,體不堪勞,遂成病而死,時人謂“看殺衛玠”。

豫章,即今江西南昌。永嘉六年,衛玠從豫章流亡到下都。為什麼說流亡呢?因為當時正值西晉永嘉年間(307-313),由於西晉王族你爭我鬥,進行了長達16年的“八王之亂”,所以北方少數民族鮮卑、匈奴、羯、狄、羌等割據勢力趁虛而入,進攻中原,引發了曆史上著名的“永嘉之亂”,也叫“五胡亂華”。當時,西晉政權搖搖欲墜,很多北方的大家族為了保存門戶,都紛紛南遷往江南,這在曆史上又叫做“永嘉南渡”。衛玠家族也是這南遷士族中的一支。永嘉四年(310),他攜母親舉家過江,顛沛流離,百感交集,先是寄居武昌,接著再到豫章,然後又輾轉來到下都。

下都是哪裏呢?就是當時的建業,今天的南京。“下都”在古代略相當於陪都,就是在京都之外,擇地別建的另一個都城。西晉以洛陽為都城,曆史上就稱建業為下都。312年6月衛玠來的時候,還叫建業,半年之後,建業便改為建康,因為313年元月登基的晉湣帝名叫司馬鄴,為避皇帝的名諱,遂改建業為建康。又過了五年,317年,西晉滅亡,東晉建立,建康便成為東晉的首都。

可想而知,公元312年的建業城,作為北方南渡士族的集散地,作為未來的首都,是個非常繁華和熱鬧的大都市,所謂“六朝金粉”之都,“富貴溫柔鄉,煙柳繁華地”。經濟中心的南移,南北文化的合流,使得這個地方成為當時的首善之區,更是人文薈萃之地,所以,衛玠這個當時最有名的清談名士,花樣美男,在當地有著很高的“人氣”也就毫不奇怪了。估計衛玠還沒進城,消息便傳開了。這天千不該萬不該,衛玠不該在公共場合拋頭露麵。他在哪裏出現我們不得而知,估計是秦淮河或者烏衣巷之類比較熱鬧的地方。於是,就發生了《世說新語》記載的那一幕:“人聞其名,觀者如堵牆”。大家聽說衛玠來了,紛紛趕來圍觀,不一會兒,看他的人便圍得像一堵牆,可以說風雨不透,水泄不通。衛玠本來就體弱多病,哪受得了這種勞累啊?終於病入膏肓,一命嗚呼。當時的人就把這件事叫做“看殺衛玠”。

每次讀這個驚心動魄的故事,我都會陷入真相與審美的矛盾之中,一方麵明知這有可能是個“假新聞”,不可盡信。因為關於衛玠的死亡問題,《世說新語》還有另一個版本:

衛玠始度江,見王大將軍。因夜坐,大將軍命謝幼輿。玠見謝,甚說之,都不複顧王,遂達旦微言,王永夕不得豫。玠體素羸,恒為母所禁。爾昔忽極,於此病篤,遂不起。

故事說,衛玠渡江之後,依附於大將軍王敦。王敦很賞識他,有一天夜裏就讓衛玠和一個叫謝鯤的名士清談。清談是魏晉名士非常熱衷的一種很高雅的學術沙龍活動,談的內容多是老莊哲學的抽象哲理,不僅對人的學養、口才要求很高,而且清談的人還要有充沛的體力和精力才行,否則很難應付那種高度緊張激烈的辯論局麵。衛玠偏巧是當時最喜愛也最擅長清談的,隻要他一開口,簡直是妙語如珠,讓人神魂顛倒。無巧不巧,這個謝鯤也是一個清談高手,兩人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於是大談特談,因為談得太激烈,竟然通宵達旦。東道主王敦隻有做聽眾的份兒,整個晚上都插不上一句話!我們知道,衛玠的身體本來就羸弱不堪,他母親經常對他嚴加防範,不讓他參與清談活動,就是怕他身體吃不消。估計這一次母親沒能管得住,結果這晚過後,這位美男體力嚴重透支,導致病情加重,終於一病不起。“不起”,一般而言就是死亡。所以,我把這個版本叫做——“談殺衛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