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的眼睛遙望著遠方,臉上滿是聖潔的光彩,她口中喃喃道:“我的歸宿隻在今朝,神的眷顧如彩霞般迎接我疲憊的步履,我曾經嚐了為人的滋味,也曾陷足其中,而主神啊,你終究沒有拋棄你的信徒!”她眼中閃爍著堅定而自信的光芒,道:“諾亞啊諾亞,我們很快會在一起的!”她臉上笑一笑,滿是安詳的氣息,輕輕道:“好孩子,我的使命你自然會知道,你既然是人,當有義不容辭的職責去救贖你的世界,而我族的力量極純粹而寧靜,與你們的力量本無法相容的,奇怪的是你卻似乎有那種莫名的親和力!你要好好參悟它,直至完全能掌控它,那便是人族極大的福祉,也定會給你的族人帶來一個光明的未來!”說著,她將手掌輕撫在東方既白的頂心道:“最後,我希尼亞——主神的信徒,謹以主神的名義祝福於你,讓一切黑暗和暴戾遠遁,光明和忠誠的信仰永遠伴隨著你,直至你一生中最榮光的時刻!”
漫空星輝閃爍,老婦人的身體變得愈發皎潔而晶瑩,似乎一瞬間恢複了青春和容光,那聖潔的氣度不沾一絲人間煙火氣,淡定和貞淑,足以包容一切,她的發絲優雅的飄揚起來,瞬間便飛起了數十成百個螢火般的豆光,環繞她婀娜的身側,漫然飛舞……
完美的光像漸漸變的模糊,纏綿而飛掠的螢火越來越快,忽然從千絲萬縷彙合成一道飄曳的光線,波的一聲射入東方既白的眉心,瞬忽不見。
急速的刺痛感彈指即過,東方既白不自覺的閉上眼睛,隻感覺兩股清涼的氣流從意識海之內導引而出,飛快的滲透到雙眼,那種清涼感浸潤到精神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帶來極致的舒適感,東方既白感覺到自己完全被柔和和溫暖的光亮包圍著,徹底的接受著洗滌和滋潤,多餘的垢塵逐漸被清洗出去,忽然,傳來輕微的嗤嗤的撕裂聲,緊接著,東方既白看到了一扇門,門緩緩地打開,便呈現出似曾熟悉的世界,令東方既白奇怪的是,自己的雙眼明明是閉合的,卻如何能清晰地看到身邊的世界?而在此時,東方既白的心突然猛的收緊了,因為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身後的世界,不僅是身後,還包括左右和上下。
恍惚中,兩點冰涼溢出眼角,晶瑩剔透,滑在頰上,閃耀著淡淡的星輝,瞬即滑落,手掌一展,兩點晶瑩已被輕輕握住。東方既白的身體似乎抖動了一下,稍鎖的眉宇間蔓延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的氣息。
而在此時,隻聽見如鳴佩玉的碎裂聲!
月之盾已破!夜的浩瀚的力量瞬間攻入,蘭若的身影被從四麵八方湧入的狂飆吞沒了。那一刹那,便聽見一聲嗡然長鳴的巨大的震動聲!緊接著,一個黑色的光點急遽擴大,漸漸形成了一座巨大的黑色旋渦,如在宇宙深處橫亙萬古的黑洞,扭曲的觸須向周邊的伸展,貪婪的吞噬著遠近的星河。
黑色的圈紋急速擴展,居然一舉突破了夜攻擊而來的浩瀚的力量,黑色的旋渦旋轉飛舞著,如盤旋的圓碟,不停地吞噬著周圍的所有生息之氣以及光明,忽然斜斜的匪夷所思般飛出去,籠罩了夜的高大的身體。
周邊陷入了如死的寂靜中。
那血族少年如木偶般看著眼前如死的寂靜,不經意間扭過頭,便看見不遠處一雙突然睜開的眼眸,冷漠而平靜,理智而執著,令這血族少年吃驚的是,他竟看到了一隻新生的眼睛,豎在眉心上方,如啟明星的光芒劃破死寂的長夜,那正是一隻雪亮如刀的真神般的眸子!天,我族人如何能長出第三眼來?莫非異族妖孽?血族少年如何也難以理解個中緣由。
那三隻眼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世界,隻覺得這世界格外的清晰,遠處,幹涸的沙岸上,不僅每一顆沙粒都顯得那麼清楚,並且,似乎連每一粒沙的位置和距離都能分辨的很清楚,毫厘不爽。這方圓世界之內尤其顯得生動而鮮活,每一個大小的物體都那麼清晰的浮現在眼前,每個凹凸,每個線條,每個層麵,細膩的深淺交替的色澤,等等,都栩栩如生的展現出來,更為不同的是,所得到的視像幾乎涵蓋了所有角度,上下左右前後,無不在視角之內,這種全新的體驗帶來的是一種淩駕於眼前所有之上的主宰者的感覺。
一道劍芒在手指間悄然綻放,瞬間爆發出一道詭異的攻擊曲線,盤旋飛舞的曲線,勾勒出難以形容的軌跡,那不是平麵的線條,而是立體的似上還下、似直還曲的不可猜測的刺殺路徑,縱深掠起,左右迂回,劃出妙到毫巔的軌跡。
忽傳來波的一聲,似乎是一種洞穿了敵方肉體的聲響,而後那一道灰白的劍芒閃電間飛回東方既白的掌中。
這奇異的一劍讓那一旁的血族少年看的目瞪口呆,完全超乎他所能理解的武學範疇。
沒想到這看似生澀的一記劍招居然一發中的,東方既白的心中湧起一絲久違的興奮,隱隱有捅破一層窗戶紙的感覺,而那完全是一種從未經曆的未知世界,而新的征途必將從足下開始。
伴隨著一聲低沉的怒吼,直震得大地顫動,便見一道淩厲的刀光劃破長空,完全撕碎了眼前的黑暗。黑暗退卻,光明始生,夜的高壯的體形從黑暗中凸顯而出,劇烈的顫動著,那種軀體內囚禁已久的狂暴的力量正蠢蠢欲動,妄圖以破繭之力脫困而出!而此時大地的顫動也愈發顯得劇烈,風塵激蕩,地塊被強大的力量分裂著,隨之出現或窄或寬的溝壑,呈樹須狀延展向遠方。
在一條開裂的溝壑邊緣,蘭若艱難的站直身子,咳嗽著,抬起頭,碎縷的布條在空中飄舞,頭發淩亂的覆蓋了半張臉,一縷血跡掛在嘴角,那另外半張臉白的怕人,似乎被抽幹了血一般,看著那不遠處近乎瘋狂而即將爆發的夜,嘴角忽然顯現一絲笑意,笑的極坦然,便顯現了往日絕色的風姿。
蘭若的雙臂向身體兩側伸展,仰麵向天,雙眼微微閉合。
周圍的世界似乎在旋轉,深邃的星空,深邃的黑洞,深邃的可以吞沒一切的力量,而自己幾乎深陷其中,隨時都可能被那種神秘力量所反噬。適才的一擊幾乎耗幹了他所有心力,那是他窮極一生的領悟,而看來並沒有予強敵以重創。
蘭若瞑目而笑,沒有絲毫的牽強和遺憾,仰麵向天的自己,自然地感受著周遭的世界,佇立的大地上,大地依然堅實,延伸向蒼茫的遠空。
夜的身形不停地顫動著,大地也在顫動,忽然間,便見夜的眉心處如開縫般閃出一道金光,如鋒利的刀似乎一瞬間將夜的身體中分,隨後彌漫開來,閃耀著細膩的光澤,黃金的光澤中,一個高大的身影剖開縫隙而出,如帝皇般君臨的威壓氣息足以令天下之人無不匍匐膜拜,那臉形竟不似夜,瞳孔中射出強烈的不可阻擋的戰意,而一種瞬間便要爆發的狂飆般的殺氣令眼前的所有生靈陷入窒息,在絕望和麻木中等待死亡審判的降臨。忽然,夜背後的陰影中隱約間又站起一具高大的身形,霧靄飄散中浮現出一張並不清晰卻猙獰凶惡的麵孔,鷹視的雙目中透出滿是殘酷和殺戮的氣息!緊跟著,從夜的背影中又分離出第三和第四個軀體,那每一個隱約中的高大人物都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無不特立獨行,孤標傲世,然而,透露出的共同點便是那一份君臨天下的帝王氣概。
他們是誰?他們的力量和智慧似乎超越了自己的認知,連適才的夜和他們相比都幾乎成了侏儒般的小人物。東方既白一片茫然,適才一擊得手的興奮早已蕩然無存,新生的第三眼凝視著那些大人物,看到的卻還是虛無飄渺般的霧氣,難道他們都不是實體?他們究竟是誰?
伴隨著一聲低沉的怒吼,一個高大的身形忽然扭過頭狠狠瞪視一眼,第三眼中突的傳來難以忍受的刺痛,瞬間閉合,隻留下一道黃金色的波紋,似乎那一隻新生的眼睛本不曾有。
意識海之內轟然震動,東方既白幾乎覺得自己的魂魄隨時都會離體而去,天地在身邊快速的旋轉著,世界好似變成黑白二色的旋渦,而自己在其中無主的沉淪,無法自拔。
強大的壓迫感令蘭若生出隨時會墮落萬丈深淵的崩潰感,敵人似乎不止一個,很多個,並且比原先更加強大,自己的力量很有限啊,雖然如此,蘭若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一絲滿足的笑意,而時光在此時似乎急速倒流,他感覺自己好似從一棵參天大樹逐步變回原先渺小的小草,大地很近,很溫暖,倍覺親切,於是,一切身外物事都可舍卻,事不關己。
便在此時,彌天的的刀光急遽爆發,光的速度在最短的一刻彌漫到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在短短的一瞬,東方既白早已快速的滑移到那血族少年的身前,手揮處,小草已在足下叢生,接天連地,快速而去!而一瞬間,狂暴的刀光驚天斬落,風葉飄落處,東方既白苦心經營的防禦領地已被一擊而碎,嗤的一聲便是透體而過的劍氣,伴隨著的便是噴射的血霧,中了一記攻擊,便退一步,眨眼之間,東方既白已退數百步之外,東方既白暴喝一聲,一劍驚天斬落,終於擋住了對方最後一記攻殺,而周身的白衣已被血水染紅了大多處,白發紛亂覆額而下,紅的和白的殘連的敗縷隨風搖曳,終於支撐不住,單膝跪地,灰白色的劍光已沒入泥土之中。一雙小手執住東方既白的手臂,另一隻手小心的撫在後背,關切的問:“東方既白大哥,你怎麼樣?”
喘息著看著血族少年,東方既白咬牙道:“你快走,有多遠走多遠!”
“不!我要和你們並肩抗敵,即便是死,我們也死在一處!在我們血族的曆史中從沒有逃兵,何況我們是朋友不是?”血族少年果決的說,眼中射出憤怒的目光。
一絲溫暖在心頭湧動,那是一種並不久遠的熟悉感,東方既白的眼眸明亮的閃爍了幾下,並沒有再說話,他抓住了那血族少年的手,勉力握了一下,緩緩站起身來,一種力量快速在體內回轉,創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力量開始慢慢在體內積聚。
狂飆過後,這一片大地之上的生靈幾乎在一瞬間被絞殺幹淨了嗎?溝壑邊緣的蘭若回首間便看見東方既白,相視一笑,並無遺憾,那是一種生有何歡死有何憾的感覺,死之前彼此能認識到這樣的朋友,真的很高興。微笑之間,又一輪驚天的攻擊已經到了!
蘭若隻覺得自己如蓬草般飄搖而起,落向後方的深淵,仿佛落向那張巨大的不知名的怪獸的巨口,而奇怪的是,上方的天空居然又出現了流星,數不清的流星從四空奔射而來,向中央彙聚,緊接著蕩漾起白色的波紋,一輪又一輪,並不間斷。
“真的很美啊!”死之前能再次看到這神幻的光景,蘭若很滿足,便在此時,他已輕輕飄落到深深的溝壑底部,一雙美目緩緩閉合,幾乎一瞬間,那一絲靈力便要脫體而去!
東方既白感覺到自己的血已流幹了,身體仿佛已成為一具空殼,一切感知都被閉合,隻餘下深深地寂寞,世界好似隻剩下一個人,沒有聲息的世界,沒有絲毫色彩,自己便是孤單的被遺棄的遊魂……在這如死的沉寂之中,忽然便炸起一道驚雷,這驚雷非來自九天,竟然來自深深的大地深處,那是囿困萬年的不屈的滔天戰意,不可淩犯,淩犯者必死!那是一聲作為梟雄的怒吼,如敲響的隆隆戰鼓,將會給人間帶來無盡的毀滅!
大地劇烈顫動著,塵埃四起,塵埃緊接著向四周飄散,這個時候,東方既白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不是蘭若又是誰?
蘭若突破溝壑而出,緩緩升起,頭發漫空飄舞,如漆的雙瞳中沒有一絲亮色,如兩個黑洞,貪婪的吞噬著這個世界的生息,雙手在胸前上下抱合成環狀,而在環的中央正生成一個旋轉著的灰暗的球體,球體越轉越快,越來越大,最後籠罩了蘭若的整個身體,那是充斥著黑暗和死亡的氣息,蘭若的臉色慘白如霜,越發顯得猙獰可怖。
那黑暗的力量從大地深處滾滾而來,洶湧的注入蘭若的身軀,蘭若的衣衫極度膨脹起來,蛇狀的電光在體表不時穿梭著,傳來如磨牙吮血般的絲絲聲。
東方既白看著眼前邪異的景象,如死神般詭異莫測的那個人,心想,他終究是誰?
蘭若的身影忽然消失,空際隨之傳來冰冷的宛如九幽死神的毫無色彩的話語:“殞之終章——冥滅!”
龐大的灰色球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斜斜飛出去,噗的一聲,已擊中霧靄朦朧中的諸多強者,天地瞬間一暗,世界仿佛突然縮小,緊接著,灰色的球體便如氣泡般波的破滅了。
霧靄如幕布拉向兩側,夜的高大軀體重新浮現出來,竟如泥塑木偶,一動也不動。
少頃,便傳來嘩啦啦的如同金屬外殼的破裂聲,一道道撕裂的金光嗤嗤作響,那諸強的身形漸漸淡去,忽然便出現一個急速旋轉的強大氣團,越來越膨脹,不可束縛的力量幾乎立刻如困獸突破而出。
此時,九霄之上忽然雷鳴電閃,一道道白色的電光剖開雲層直射而下,衝破層層阻礙,瞬間落在夜的周遭,化身為一個個長身而立的白衣劍士,那白衣劍士們白色鬥篷裹住周身,雙目無不精光熠熠,眉心處凸顯一宛若肉生模樣的徽記,閃爍著明暗更迭的璀璨光芒。
那徽記之形態不一而足,有的如三角形的金字塔,有的如大小追逐的球體,有的如水滴狀,有的竟然如一顆小樹,還有的竟然是重疊的幾何圖形,無不栩栩如生,不停地的轉動著,閃爍著在悠悠時空長河中積澱而來的智慧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