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天光突然暗淡下來,在天地之間,夜的身影如高山般屹立著,身體周圍縈繞著黑色流動的霧氣,方圓百丈之內充斥著如主宰者一般肅殺的威嚴,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的滋味。
遠望著夜的岸然的身軀,東方既白的心中湧起無法道明的疑惑,那仿佛是一種橫亙千古的意味,既有英雄落寞的無奈,又仿佛是無邊的天地之間一個孤獨的把酒者,天下無有知己,惟自求一醉,而不願獨自清醒。
東方既白強大的精神力像一柄利刃,剖開層層迷霧,試圖一舉洞悉那如鬼魅般身體的本來麵目,未料霧靄之中一股極其龐大的精神力突然如風暴般急速爆發,一雙雙眼眸從死寂的沉睡中突然睜開,一股股強大的精神力如閃電般射出,東方既白悚然一驚,精神力瞬間回撤,身體猶如置身於堅冰之上急速滑向後方,饒是機敏如此,仍然被對方的精神力閃電擊中,一時間身體和靈魂俱帶來了難以形容的震動,那種強大的震撼力似乎要在一瞬間擊潰自己的三魂七魄,一團血霧不自覺的噴出來,血跡灑在潔白的胸衣上,宛如點點紅梅綻放。
東方既白心中一緊,那種敵強我更強的自信並沒有隨眼前的挫敗消除,而靈魂和肉體上的傷害卻來不得半點輕視,說不得閉上雙眼,那種由來以及的氣息在周身經脈中快速循環著,片刻之間已運行一周天。
麵對這似乎是宿命中的勁敵,蘭若月痕輕舒一口氣,一彎月牙緊緊攥在手中,隨時準備發出致命的一擊。
吟——手掌間光華迸射,那一抹瑩白如玉的月痕突然發出劇烈的顫動,蘭若月痕幾乎把持不住,手心處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鮮紅的血滴順著光潔的手指簌簌落下,落在幹枯的大地上激起波波聲過的塵埃,恍惚中,似乎聽到一聲接著一聲低沉的呼喚自心海深處響起,仿佛傳自九幽的地底,很遠,卻又那麼清晰可聞,有如戰鼓般隆隆敲擊在心頭,記憶似乎在一瞬間穿越了萬千的時空和萬千個輪回,那種既渴求又似乎排斥的矛盾帶來的卻是似曾相識印象,這究竟為何?蘭若月痕一時間心亂如麻。
噫唔——蘭若月痕口中發出一聲難耐的呻吟,秀眉微蹙,痛苦的折下腰,將強大的精神力源源注入那一彎月牙之中,竭力平息那種難以名狀的躁動。
龐然萬丈的夜,漠然的俯瞰著足下的獵物,腳下的黑暗氣息忽然如旋風般快速轉動起來,漸漸繚繞而上,最後,完全籠罩了那一具龐然的身形。
嗡——如金鍾般的悠然長鳴,在空曠的血穀中傳出去很遠很遠,發出死神臨世般的宣判。
無數的血穀中的生靈不由自主的抱住了頭顱,瘋狂的抓扯著自己的毛發和皮肉,在地麵上掙紮和翻滾著……
忽然間,一團潔白而明亮的光團如月亮緩緩升起,但見那老婦人站起身來,慢慢托起那一輪耀眼的明亮,說道:“宇宙需要秩序,天地需要平衡,為此,主神賜給我們無上的光明,驅走黑暗,趕走暴戾,讓世界回複到它平穩的軌道中去,為此,佇立於時空之上的主神啊,借您的極致的光,爆發吧!”那團光明急速升到空中,一瞬間爆發出耀眼的光華,於是乎,這周邊的一切完全被這皎潔的光華籠罩著,光的漣漪有節律的波動著,東方既白,蘭若月痕,血族的少年,以及那些呼天搶地的痛苦者,都忽然安靜下來,如泥塑木偶,呆呆的抬起頭,遙望著那放射著無限的柔和光芒的明月。
如山嶽般挺峙的夜,像一尊高高的石像般佇立在那裏,靜靜地沒有絲毫的聲息,強烈的光線似乎穿透了霧靄,從黑魆魆的瞳孔一直射入了夜的內心深處,仿佛要將那龐大的靈魂從那具擁有驚天力量的軀殼中一絲絲抽取出來。
忽然間,便傳來一聲沉悶的如皮肉剝離般的聲響,亦如內部被抽空的泥潭發出瞬間坍塌的怪聲,便見夜的龐然身形如蟬蛻之衣般委地,眨眼間便消失在濃濃的霧氣之中。
數道華麗的幻光閃過,夜的龐然的身形倏忽間凝聚成一具正常人的身體,一個普通的中年人,滿臉蕭索的意味,仿佛劫後餘生歸來,刀在手,呼嘯的風裹卷著凜冽的殺氣盤旋在刀鋒上,發出磅礴欲出的嗡鳴。
蘭若月痕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自己不會有半分懈怠,無論雙方間的實力是何等的懸殊,必盡全力,於敵於己都是一份應有的不容玷汙的尊嚴。
風在呼嘯,那一彎瑩潔的月牙在手掌上急速的盤旋著,生而至今的往事一時間忽然曆曆在目,艱辛和屈辱,痛苦和麻木,挫折和亢奮,隱忍和孤獨,以及那至死不悔的驕傲和榮耀,也許,在現在必須做一個徹底的了斷了!
蘭若月痕淡淡一笑,身形突地化為一道浮光掠入空際,與此同時,一彎極其誇張的刀鋒以驚天動地之勢轟然斬落!便聽到一聲轟然的巨響,爆發的氣浪中,一道身影如風中之葉被急速彈向遠空,那身影在空中飛速旋轉了數十圈,方緩緩落地,一口血箭激射而出,風過處,幾絲亂發淩亂的覆在瑩潔的額頭,蘭若月痕的臉白的怕人,月牙兒深深嵌入手心的肉間,血流如注,染紅了身下的泥土。
蘭若月痕深吸一口氣,掌心轉動的一彎月牙化為滿月般暈和的光影,月殺勢的諸般變化循環往複,呈現在心,月有圓缺,變化涵蓋周天萬物,陰陽,剛柔,寒暑,離合,過往,輪回,等等,也正是獨創的東西才彌足珍貴!蘭若月痕深深理解這一點,瑩潔的臉色正如滿月的光明,高懸於萬古長空,再無半點人間煙火色。
意念流轉,新月一擊破空劃出曼妙的弧度,如流星飛墮般擊殺過去。
夜的身影仿佛微微一顫,竟向前踏出一步,這一腳著地直震得周邊大地抖顫,灰塵四溢,難以置信的躲過了那幾乎無可躲避的一擊。月刃呼嘯過身,閃電般旋轉一圈,以更刁鑽的角度和速度斬殺而回,原來這才是完整的一記攻殺。
夜繼繼續向前踏出一步,須發漫空張揚,精神力如潮水般迫壓向前,冷漠的注視著眼前的敵手,斬殺而回的月刃竟然奇怪的擦著他的脖頸掠過,依舊沒有傷及半分毫發。
月刃呼嘯著回到手上,急速的轉個不停,蘭若月痕忽如仙子般翩翩而起,環敵疾行,如驚鴻,若遊龍,淩波微步,顧盼之間將月魄的周天變化綿綿不斷攻殺出去。
奇怪而悅耳的撞擊聲接連傳來,但見夜的周身上下一團團耀眼的彗芒急速爆發,隨之化為漣漪般的光影向周圍空間擴散,而在內的夜的身影更顯得詭異莫測。
蘭若月痕身魂俱震,未料自己全力催動的攻殺仍不能傷敵於分毫,出道至今何曾遭遇此番挫折?月刃緊緊的握在手中,被鮮血浸染後發出邪異的光芒,蘭若月痕一動不動,一雙美目微微閉合。
強大的精神潮水從四方滾滾而來,阻斷了蘭若月痕的所有歸路,蘭若月痕的身影顯得極其渺小和柔弱。
俯視弱者,夜的神色仍如萬古寒冰般的冷漠,隻是眉宇間那份落寞英雄的蕭索以及舉杯邀天般的孤絕,那自是曠絕天下,誰可模仿?淩亂的額發上揚間,手腕輕輕一翻,精妙的斬出一刀!而這一刀卻如萬刀,窺破領域的門徑,一法便如萬法。
殺氣的迫壓令周圍天光一暗,而空氣中不斷響起被撕裂的絲絲聲,又似乎靜的可怕,那完全是一種毀滅前的先兆,帶來透入骨髓的寒意。
蘭若月痕手中光明頓盛,月牙兒暴漲成丈餘,快速旋轉起來,形成一個晶瑩的蛋型護盾,以護盾為中心,不斷向外擴展著暈和的光圈。
護盾中的蘭若月痕秀眉一展,透露出那種不可欺淩的傲意,那份傲意無論麵對上位者或強敵,都不能輕侮,即便是被毀滅,都是不會喪失的。
也許難逃失敗的命運,但,即便失敗,也不會敗的如此簡單!蘭若月痕心中決絕道。
華麗的護盾在飛速的旋轉,似乎在即將破碎的一刹那綻放出更為絢爛的色彩,幻光之中,蘭若月痕顯得很平靜,平靜的像一湖靜水,而平靜之下,一種詭異莫測的力量開始悄然引動,那種力量在意識海之內形成一個奇妙的漩渦,產生出極其強大的螺旋狀的吸力,於是,便如萬川歸海,所有的力量從體骸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穴位,每一個毛孔,也如大樹的每一片枝葉,將蘊藏的滋養源源回饋到根部。
精神力作為內核被包裹在內,漸漸為壓縮為一個金色的圓球,而五彩的各色能量則形成了一個球的外殼,散發出璀璨而陸離之光。隨著大量能量的回歸,華麗的球體被壓縮的越來越小,最後漸漸變換成灰白色,到後來似乎隻是一個隱約的點狀,最後,幾乎要消失不見了。
蘭若月痕長發飄空,潔白的麵孔上一雙美目微微閉合,滿是平靜祥和之色,忽然,一雙眼睛陡的睜開,卻看不出一絲神采,宛如兩個黑洞,沒有眼瞳,漆黑如墨,似乎蘊含著極其恐怖的吸噬之力,這時候,那張俊美的麵孔完全失去了祥和的色彩,冷如亙古高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而那一具軀體便如一具冷漠不仁的神一般。
“蘭若......”東方既白口中失聲,他和他見日無多,莫名邂逅,根本不了解對方的底細,然而時下對方居然引動了這種自身尚無法掌控的極限力量,這份玉碎的勇氣竟帶給他心中莫名而隱痛的悸動,以致使他不由得關切而失聲,如果假以時日,也許彼此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可惜呀......而夜的攻擊便如天地間的暴風雨,周天覆地,萬物莫避,那種層疊而出的劍式,每一式居然都自成天地,看似完美無缺,力量上的懸殊更不消說了,那麼,缺口在哪裏?
東方既白的雙瞳翻出黑白交替的色彩,一刹那間,天地間也似乎變成了沒有鮮活氣息的灰白色,如斜風細雨般密密的攻擊曲線,發出嗤嗤的嘯音,聽來似乎歡暢淋漓,而爆發出的力量卻足以毀滅眼下的一切!
東方既白完全沉浸到這片無邊無際的劍的海洋中,在他看來,那些劍式完全是針對他而來,意識海內翻滾如潮,衍生出一式式應對的變化,起於毫微,如草芽生於春初,柔弱而不經風雨,卻細細密密,接天連地,貼合著自然的大道。
意識海之內,幻化出數以千計的東方既白,白衣飄飛,手執利劍,如一隻隻大鳥翩飛而起,俱淩厲進擊,劍招落處,白光湮滅,斷喝之聲響徹天宇。
東方既白白發漫空張揚,如一根根利刺刺入空際,一記記刀光湮滅在黑色的雙瞳內,各種神色層疊出現,欣喜,失落,痛苦,冷漠,熱情,以及執著,等等……他的雙足漸漸深陷泥土之中,雙瞳中燃燒出熊熊的火焰,那是從不屈服的意誌,雖也渺小,卻包含著把握無限的渴望。
伴隨著一聲怒吼,東方既白的拳頭突然深深砸入土中,身軀不自覺的抽搐著,頭發散亂的覆蓋下來,嘴角溢出一縷鮮血,略頓一頓,他毅然挺起身軀,燃燒的雙瞳繼續投向那些漫無邊際的劍的海洋中,企圖尋找著那每一種變化的根源,他沉浸在每一式幾乎完美的循環世界裏,完全無法自拔,他像一個探索者,順著千千萬萬個毛細血管般的支流踽踽漂泊,便算曆經千辛萬苦,他也要到達那終極的世界。
在那種近乎高山的強大精神力麵前,東方既白完全忘卻了自己的存在,忘記了力量上的懸殊,那完全是一種以有涯隨無涯般的決絕,至死不悔的殉道的意誌使得看似渺小的東方既白顯現出不尋常的高大的神采。
伴隨著東方既白近乎瘋狂的怒吼,便聽嗤的一聲,手臂上的衣袖開裂,跟著激射出一道血霧,原來那種近乎無限的劍式,終於將他體內的力量引向狂亂,接著,周身上下的開裂聲接二連三,一串串血雨激射向長空,而衣衫襤褸、白發飄飛的東方既白則完全陷入失控的瘋狂之中。
一張溫潤的手忽然輕輕覆在東方既白的後背上,一種極純淨而清涼的氣息源源注入東方既白的體內,又飛快的蔓延到意識海之內,那種看似柔弱的力量如涓涓細流綿綿不斷,意識海的空間內完全被一片光明所籠罩,而在意識海的中心,漸漸生成一個模糊的光團,隨著導入力量的不斷增強,那個光團愈發顯得明亮而奪目,帶來的卻沒有濃烈的熾熱,隻有最適宜的溫暖,在這種力量麵前,一切狂暴的氣息似乎在一瞬間消弭於無形之中。
那一張溫潤的手忽然無力的滑落下去,玉白的手指轉眼間變得像一截截幹枯而發黑的樹枝一般,也如死寂的毫無生息的冰冷的枯骨,隨後聽到一聲極疲憊的歎息聲道:“也許是你們所傳言的緣分吧,使得我們得以相見,那種真摯,執著,博愛,果敢,勇毅,仁恕,等等,顯得崇高而偉大,足以使你們被尊為萬物的靈長,相反的,那種偽善,貪婪,自私,狡詐,狠毒,以及畏死心理,便足以讓你們中的不少數墮入萬劫不複的地獄,陷入無法解脫的輪回,唉,矛盾的人啊,宇宙中有缺陷的生物,你們的未來看起來似乎很是渺茫,而沒有明確的方向,蒼茫的無邊的霧靄充塞在你們左右,迷失了你們的心智,你們在卑微和短暫中廝殺和生死,最終化為無有的塵埃!而你們的未來仍在你們手中把握,有限的短暫的和有缺陷的你們似乎總能創造出不可料想的奇跡麼?如有天意,那便是天意吧,也或許是主神將你送到這裏,來接替我麼?可惜,我的力量畢竟不同於你們人類,貿然傳輸給你,帶來的後果卻是難以預料啊!”老婦人歎息道,又說:“雖然禍福難料,我的所有仍會和你共享,期許能給你絲毫的啟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