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靜的一隅,幽暗而潮濕的囚牢內傳出一聲幽幽的歎息,忖思道:“莫非他的惡疾又犯了?隻是此次怎麼來的這般快,且愈加瘋狂和凶猛?”
略動了動手指,便是鑽心的疼痛!
依稀的磷光中,這個人居然被裸身綁縛在一個倒置的十字架上!
兩肩的琵琶骨,足踝和手腕部,胯部的股骨,以及脊柱上的每一顆骨珠內,都被一根根生有倒刺的奇異鏈索貫穿,而後,每根鏈索的末端都延伸到不知名的黑暗中,被控製在那個強大的存在手中!
日積月累,每一個時辰,那個無情的執法者必親來折磨一番,企圖敲開這個死囚的牙縫,挖出他心底潛藏的秘密!
這樣的痛苦經曆的實在太多,卻從不曾麻木,因為,那個執法者往往有新奇花式出現,將他折磨的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唉——又一聲呻吟般的歎息,心道,也許自己將永世老死於此,即便出去了,也是一個廢人!自己神魂被鎖,肉體被縛,倘要死,便也死了,隻是……
正欲陷入胡亂的妄想之際,又傳來了那個年輕人的慘叫,那種痛不欲生的嘶喊,好像並不比自己的痛楚少多少!
又忖思:“如此的慘呼,倘驚動了那個無所不用其極的獄魔,那便無生的希望了!”
這囚者的眼中忽然浮現了一絲微笑,似乎便看到黑暗之中依稀透露出的一絲光線——希望!有了希望,又何足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豈是一個卑微的預言者所能逆測的!
想到此處,這幽禁者強忍住周身上下由來已久的苦痛,小心翼翼的探出一絲精神力,傳出一曲安魂,那曲調頹靡婉轉,夾雜著忘情禁咒,可麻痹對方精神,讓對方暫時忘卻肉體上的苦痛.唉!
幽禁者發出無奈的歎息,心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未料,平時屢試不爽的強大精神撫慰卻沒有收效,那年經人的痛楚又比先前劇烈了許多,這幽禁者以精神力洞察一番,未免也嚇了一跳!
隻見,黑暗之中,那年輕人的體形壯大了數倍,瞳孔中變成火焰般的血色,一頭原本的黑發則衍化成金黃色,四肢之上生出尖尖的骨刺,尤其令人驚懼的是,脊背上破開血肉,長出一十二根*而彎曲的骨刺,年輕人仰空嘶吼,如一頭瘋狂的獅子!少頃,背部的皮肉漸漸剝離,一雙黑色的翼翅撲棱棱振飛出來,與此同時,一具惡魔的陰影直欲掙脫本身而出,雙方間發出你死我活的纏鬥!
“唉,他原屬於別一世界,卻投生於一個瀕死的魔女的腹內,兩者本不同類,真是少有的冤孽啊!”
幽禁者強忍住自身的苦痛,勉力加大了精神力的輸出,卻又擔心被那個執法者知曉,仍是小心翼翼,源源的將那放大了一倍的安魂曲送入年輕人的意識海之內……
美妙的安魂曲!
想當初有幸聆聽那天底下最嫵媚動人的姑娘的彈奏,動聽的豎琴聲猶在耳側,可惜的是……為什麼美好的往往是冤孽?幽禁者不自覺的有點陶醉,又發出一聲微微的歎息.狂暴的爭鬥中,惡魔的陰影漸漸和本體重疊,須臾,一雙龐大的翼翅平空消失,骨刺一寸寸收回體內,破裂的血肉開始長合,轉眼間,那瘋狂的形象完全消失,眼前隻是一個年輕人,臉上的棱角完美而協調,透露出一種與生俱來的堅強和冷酷,隻是一雙眼睛卻緊緊閉合,也許是生在黑暗之中,從不需要使用眼睛的緣故.“埃伊俄斯,令人奇怪的是,這一次惡疾的發作比往常凶猛的多,我的本體幾乎要崩潰了!也許,下一次,我真的要死了!”年輕人以那個長者傳授的精神交流術小心翼翼的交談.“死?嘿嘿,並不是那麼容易的!瞧瞧我,連活了多少個年頭都忘記了,我的痛苦,比你少嗎?年輕人,你的路還很長,記住,以後別談死!”幽禁者有些責備的口氣,更多的則是鼓勵,又道:“隻是你這一次發作,和往常有什麼不同嗎?”
“我隻記得自己當時尚在昏昏沉沉的酣睡,好像有一滴露水落入口中,甫一入口,便如烈火般的侵入本體,隨之,自體的邪念大盛,較之往常,那是厲害了數倍,幾乎在最後一刻便要摧毀了自我意識!”
幽禁者搖了搖頭道:“這個事情真的太奇怪了,已經超越了我知識的範疇,隻是,我族的功法與你的本體則是無用,對你體內孳生的黑暗分身卻無疑是助紂為虐,那樣的結果必然導致你自體的消失!”
“唉,像我們這樣,在這黑暗的深淵中無奈的苟活,每天目睹著同類的死亡和新囚徒的押入,更多的是痛苦,真正是毫無趣味!天幸的是,埃伊俄斯,你真的是我的導師,是你讓我了解了外麵的世界,了解了一個人除了吃飯了睡覺之外,真的還有別的事情可以做!埃伊俄斯,我的老師,我們的世界之外,真的有你所說的那樣的世界嗎?”
“我為什麼要騙你?”
“隻是……隻是,也許,我們永遠也離不開這個世界,終將在此老死,唉……”
“會的,我的孩子,肯定會!”埃伊俄斯別有意味的笑了笑,他用預言術已看了多次,這次,真的是一個異數,從總的方向來看,幸運大的多!
“能給我說說新鮮的事嗎?”
“唔……想聽聽什麼樣的事情?也許,這麼多年來,我肚子裏的貨幾乎都要倒光了….”正說著,埃伊俄斯神色一變:“噤聲!”
正當此時,一股極其強大精神力鋪天蓋地而來,幾乎充溢了這個世界的所有角落,緊跟著,一股極其怪異的力量順著那實數根精致的鎖鏈傳過來,隨之傳來如九幽鬼魂般的森森笑聲:“時辰到了,埃伊俄斯大人,我的老夥計,我來看你了,想品嚐哪一種美味或者佳肴,盡管和我說,哈哈哈……”
那種如雷電般刺激的能量,如陣痛般的襲來,肉體的痛楚尚在小處,靈魂上針砭更是如冤魂纏身般的無休無止……
埃伊俄斯止不住發出一聲難以抑製的呻吟.“怎麼了?我的老夥計,是嫌棄補充的劑量不夠還是花式不那麼新鮮?”黑暗的虛空中浮現出一對如磷火般詭異的眼眸,如蟒蛇般看著眼前的獵物.“沒有用,獄魔,這樣的折磨便是試了千遍萬變,對我埃伊俄斯而言,依舊是無用,沒奈何,你便殺了我……”
“想死嗎?哈哈哈……”磷火的眼眸惡狠狠的看著對方,奸笑道:“告訴我那個秘密,別說死,便是放了你,也是小事一樁!埃伊俄斯大人,我們總共糾纏了多少個年頭?這樣的回合,別說你,我也覺得煩,告訴我吧,告訴我,地魔皇陛下即刻會送你回故鄉!”
“無恥的市儈,做夢去吧!”埃伊俄斯咄了一口.黑暗中的獄魔惱羞成怒,將各式各樣怪異的力量順著那十數根鎖鏈導入對方體內,強烈的刺激導致埃伊俄斯的須發都倒豎起來,便是連叫喊的力氣早都沒有了,隻是嘴角發出難耐的呻吟……
黑暗中的別一禁室,那個年輕人痛苦的咬緊了牙關,十指插入石縫之中,倘不是埃伊俄斯的諄諄告誡,倘不是自己的軟弱和無力,便連這個小小的牢房都衝不出去,便衝出去了,又能如何?年輕人痛苦的一拳砸下,未料,整個牢室頓時嗡嗡作響,大滴的露珠波波落下……
“罪惡的預言者,這是你自找的!”
獄魔一邊折磨著對方,一邊正欲施展強大精神腐蝕力和滲透力,企圖攻入對方的意識海之內,卻察覺到了那一方的怪異,略探測一番,冷笑道:“那個下賤的魔女的遺孽?居然成人了!”
那年輕人正惱恨之時,未料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當胸襲來,砰的將其身體擊飛,遠遠的摔了出去!
埃伊俄斯心中一痛,想想那年輕人便如是他的兒子,傷在他身,卻是痛在己心!
獄魔發出陰狠的奸笑,繼續不遺餘力的攻擊著對方意識海外層的阻隔!
這個龐大的地下牢獄世界,這個黑暗中的統治者,便如一隻巨大的蜘蛛,盤踞在這個世界的中心,將他的精神觸須隨意延伸到任一個陰暗的角落,隨時便如碾死一隻蟲子般將那些毫無價值的生命抹卻!
“沒有用的,獄魔,加持了十誡的封印術,別說是你,就是地魔皇來了,也是徒勞的!”埃伊俄斯搖頭譏諷道.黑暗中磷火般的眼眸射出詛咒般的毒焰,繼續伐骨取髓,一絲絲的抽取著奇特的靈魂之息,每一絲的抽取都加諸了這個世界上最難以忍受的痛苦!
“天邊的草木早就枯萎,,世界無不匍匐在地魔皇陛下的足下,埃伊俄斯,與其讓我這樣長年累月的將你折磨死,真的於心不忍!何況你們的世界早就沒有希望,地魔皇陛下統治整個魔域已經指日可待,埃伊俄斯,投降吧!”磷火般的眼眸詭異的浮移到十字架上的囚者的正前方,盯著對方的暗淡已久的眼眸,試圖察看出對方眼睛後麵的內心世界.囚者的死灰的眼瞳內忽然掠過一道浮光,便如黑暗天邊點亮的一豆星火,似曾遙遠,卻永遠指引著方向!
磷火般的眼睛內閃過一絲難以洞明的驚駭和茫然,於是,對囚者又是一番死去活來的折磨,終究一無所獲,發出憤怒的吼、吼、吼的回音後,億萬根精神的觸須在黑暗中張牙舞爪,虎視眈眈的俯視著那些囚牢內一個個無望的生者,終於恨恨的退居到它自己的巢穴之中……
良久,十字架上的生者幽幽然從瀕死的環境中醒來,最關心的還是那個他視如兒子的年輕人,小心翼翼的發出探測的訊息.“我的孩子,你…還好吧?”
匍匐在潮冷的岩石上,年輕人的身體抽搐了一下,慢慢支撐起手臂,有點痛苦的回應.“還…死不了!”
老者憐愛的看著他的兒子,心弦撥動,奏起纏綿的安魂曲,須臾,又道:“你先天而至的精神力卻是異乎尋常的強大!試著按我傳授你的聖光沐浴之法,勤加修煉,雖然不足以治愈你的宿疾,不能強大你的力量,卻可以讓你的靈魂變得更純粹,日後,或許會與你有些幫助.”
年輕人盤膝而坐,小心翼翼的驅使著那種奇異的功法,少頃,一絲絲乳白的光芒從意識海之內升騰出來,沿著那年輕人的頭顱繚繞飛舞,乳白色的光芒下,年輕人雙眸緊閉的臉上滿泛著聖潔的光輝.十字架上的埃伊俄斯不由得一番讚歎,暗道,這樣的功法於自己的族人並無一絲用處,但是,對這個年輕人卻好似天生的受用,真是天假己手,饋贈於他!
一絲冷風如箭的射來,埃伊俄斯森森然的打了一個寒戰,心底湧起一萬分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