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額仁高畢草原到了最寒冷的時候,滴水成冰,厚厚的積雪覆蓋在草原上,似乎蓋住了一切生命,到處是一片銀白。積雪經不得一點風浪,稍有風吹草動,立刻就會掀起陣陣白毛風,在草原上無拘無束的遊蕩著,在陽光的照射下,顆顆雪花晶瑩剔透,閃閃發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每年的這個時候正是狼群活動頻繁的時候,山上的食物越來越少,狼群們就開始慢慢的下山,靠近牧民的羊群,偷吃牧民的羊,然而今年狼群在這裏一次也沒出現,偶爾發現狼的蹤跡,也是遠遠地在山腳下看著,聽見機器的轟鳴轉身跑到山後麵去了。拉西騎著馬在草原上慢慢的走著,不時地東張西望著,像是在尋找著什麼。幾天的白毛風,拉西家的羊丟了好幾隻,這樣的情況以前也有過,不是被狼給吃了就是掉進雪窩子裏凍死了,今年不同,狼群不敢靠近,因為這裏有了機器的轟鳴聲。拉西用套馬杆在一個個雪窩子裏探著,馬打著響鼻慢慢的走著。積雪已經快到膝蓋深了,飲馬河礦區進入了最難熬的時候。很多設備經不住這麼低的溫度,紛紛發生斷裂,機械事故頻發,有些難以預料的事故越來越多,所以,為了保證生產,指揮部決定,一定要保證每一個工人的生命安全,要堅決做到不安全不生產。大型設備為了防止冬季燃油凝固啟動不起來,就要日夜有人看守不得熄火,尤其是保證職工生活的運輸車輛,絕不能因為事故而停止運輸。裝載機要保證道路的暢通,確保生產和生活不受太大的影響。一切都按照最壞的情況做準備,食堂要保證隨時有飯吃,設備要做到接到命令就能出動,各部門都要有值班人員,確保安全越冬。黃友朋和大毛也覺得忙了,不刮風還好,打出來的道路還能走幾天,要是一刮風,前麵剛剛推出來的道馬上就被積雪給埋上,所以就得不停的推,常常是一幹就是一個班,一刻都不能停。回到宿舍什麼也不想幹了,就想睡覺。大毛脫了大衣在外麵抖著衣服上的土,黃友朋說,行了,快把門關上吧,凍死了。大毛關好門進屋,黃友朋說,這是啥地方啊,這也太冷了,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大毛說,真是的,我也是從來沒見過這麼冷的地方,不刮風還好點,要是一刮風那要說凍死個人真是太容易了。黃友朋說,一會兒買點兒酒去,喝點兒暖暖身子,我好像是凍透了。大毛說,行,一會兒我去。黃友朋說,我這兒有錢,那些錢還沒花完呢。大毛說,行了,別說了,一想起那事兒我就害怕,可不能讓夏航知道。黃友朋說,讓他知道幹啥,他那人一本正經,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管那麼多呢,咱又不是偷的,是咱撿的。大毛說,你說丟羊的會不會找咱哪?黃友朋說,他憑什麼找咱,又沒有人看見,除非你告密了。大毛說,我是那種人嗎,我就是擔心,我一看見夏航的眼睛我就心虛。黃友朋說,你真是沒用,挺大個個子卻長了不大的膽兒,你不是說你把你爸的那個家都給砸了嗎,我看你是吹的吧?大毛說,誰說我是吹的,我真的給他砸了,不信你問問......黃友朋樂了說,行了,跟你開玩笑呢,看你還當真了,好了買一瓶酒去。大毛出去買酒,黃友朋說,再買點火腿腸花生米。大毛答應著出去了。黃友朋坐在爐子旁,他感覺有些冷,可能是那天凍著了,他從夏航的床邊拿起一張報紙胡亂的翻著,沒意思,淨是些大話套話,翻到最後一頁他看見了一首小詩:我願做一隻百靈,在草原上鳴唱,唱著漫天的白雪,唱著心中的惆悵。我願做一隻羔羊,在草原上遊蕩,大地是我的母親,藍天是我的天堂。我願變成一隻蝴蝶,漫舞在草原上,梳洗母親的頭發,描繪草原的衣裳。我更願變成一隻蒼鷹,在天空中翱翔,把青春理想放飛,把草原母親扮靚。是山丹寫的。黃友朋看完想,一個生活在草原上的人還會寫詩,真是不可思議,他把報紙扔在夏航的床上,搖著頭坐在那裏。
想想那天真是開心,該著自己發點小財,他眼看著那兩隻羊掉進了雪窩子出不來,直到天都亮了也沒人來找,他就和大毛一起把羊拉出來,送到飯店給賣了,還行,老板都知道價,兩隻羊一百六十塊,沒糊弄咱們,黃友朋心想,老板還算有良心,給了個公平價。黃友朋拿著一百六十塊錢在手上拍了幾下說,這不是白撿的嗎,回去把欠夏航的五十塊錢還給他,省的總覺得欠人家情似的,剩下的咱就留著喝酒。大毛哆嗦著說,行嗎?這要是被人家知道了,咱也說不清楚啊。黃友朋說,有什麼說不清楚的,咱是撿的,又不是偷的,有什麼可怕的,再說了,咱倆誰也不說有誰知道,這白毛風的天氣,牧民們丟幾隻羊他們都不知道,那麼多羊少一隻兩隻誰能看出來。大毛還是心有餘悸,直到回到宿舍心裏還在哆嗦。黃友朋自己想著,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不管怎麼說,咱沒賠上,不管是誰家的羊,反正我沒虧,最好是那個拉西家的,讓他欺負我,這回我就算找回來了,你摔了我一跤,還讓我賠你五十塊錢,真是欺負我,這回這羊最好是你們家丟的,那就解我心頭之恨了,還有夏航,為我解圍了,總不能讓人家賠錢吧,這錢我得還給他,夏航這人挺仗義的,還得請他吃一頓。黃友朋嘿嘿的笑著,臉上又一次露出笑容。門被推開,一股冷風吹進來,華英傑端著兩盤菜進來。黃友朋抬頭一看說,哎呀,這是那股白毛風把你給吹來了,手裏拿的啥呀?華英傑說,怎麼就你自己?黃友朋說,怎麼?不是找我的,是找夏航的吧?華英傑稍一遲疑說,怎麼找你就不行了,看在咱們一個集體戶的份上,今天食堂做紅燒肉,我就給你們多打了一份,等半天也沒人去食堂,隻好給你們送來了。黃友朋說,太謝謝了,還是我老妹兒,就是心疼我。華英傑說,美得你,自己不行先吃,等他們回來一起吃。黃友朋說,你看看,我就說不是給我送來的,打擊太大了。華英傑說,吃上紅燒肉就把嘴堵上了,就你嘴貧,一天也沒個正經的,好了,我還得趕緊回去,一會兒吃飯的人該多了。黃友朋說,哎,我說華英傑,你這光給拿紅燒肉了也沒有酒啊,一會兒再給送兩瓶酒來。華英傑說,美死你了,想喝酒啊拿錢來,我豁出去了,去給你買。黃友朋說,華英傑,不是我想喝,是夏航想喝,他一會兒就回來,你說你把紅燒肉都給送來了,還差那兩瓶酒嗎?不用買太好的,就老白幹就行。華英傑說,行啊,不管誰喝,拿錢來我給你們買去。說著把手伸過來讓黃友朋拿錢,黃友朋說,華英傑,你說我要是拿錢買酒,等夏航回來一說,你多沒麵子呀,肉都拿來了,還讓我們自己買酒?所以你幹脆好人做到底,連酒帶肉你全包了,這頓飯就算你請的,我先謝謝你了。華英傑說,那好啊,這頓飯我就不請了,紅燒肉我拿走,愛吃自己買去。說著就要端走紅燒肉,黃友朋趕緊站起來用雙手護住說,好好好,不請就不請,反正我隻負責吃肉,人情我可不搭。華英傑說,誰讓你搭人情了,愛吃不吃,這盤紅燒肉就算喂狗了。黃友朋說,你怎麼罵人啊,就算我不吃夏航還得吃呢,我們總不能都變成狗了吧。華英傑說,吃不吃就是你們的事了,反正我就當是喂狗了,告訴你,明天把飯票給我送去。黃友朋說,你這不是訛人嗎,我可沒有飯票,你要是想要就找夏航要去,我可沒有。華英傑“咯咯”的笑了起來說,我說黃友朋,你到啥時候也改不了占小便宜的毛病,告訴你,占小便宜吃大虧,好了我走了,你們分著吃別搶,免得打起來。說完又“咯咯”的笑著走了,黃友朋張著嘴還想說什麼,門被“咣”的一聲關上了,黃友朋用手指了一下華英傑的背影,又做了個鬼臉兒,然後打開塑料袋露出香噴噴的紅燒肉,他用手抓起一塊放進嘴裏,滿嘴的肉香還流著油,他閉著嘴慢慢的嚼著,又閉上眼睛細細的品著,不停地晃著腦袋,嘴裏還不停地說著,嗯,好,真香,真香。吃完他又拿起一塊剛放進嘴裏,夏航和大毛開門進屋,看見黃友朋正滿嘴是油的吃著,夏航就說,虧得我倆回來的早點兒,要不然就讓你吃沒了,大毛也說,就是,你說讓我出去買酒去,你倒好自己先吃上了。黃友朋趕緊解釋說,沒有沒有,我就是嚐嚐,這是華英傑給我送來的,我說了等你們倆回來再吃,來來,快準備吃。夏航樂了說,我和大毛剛才看見華英傑了。黃友朋說,是嗎?那就更好了,他說給我送點紅燒肉,讓我改善改善生活,我說,我不能獨吞,得等夏航和大毛回來一起吃。夏航說,好了好了,管它那麼多呢,有肉吃就比啥都強,來,吃。黃友朋喝了幾口酒,幾個人東一句西一句的說著,黃友朋多是牢騷,大毛一般不說話,夏航偶爾說兩句,幾個人吃的盡興,夏航抓起一把花生米吃著,黃友朋嚼著紅燒肉滿嘴流油,他用手抹了一下,隨手從夏航的床上抓起那張報紙就要擦手,夏航一把搶過來說,你要幹什麼?黃友朋一下子怔住了說,怎麼了?我想擦擦手。夏航說,擦手也不能用這張報紙。夏航的臉色變了,拿起報紙重新疊好。黃友朋心裏很不痛快,幹什麼呀,不就是一張報紙嗎,幹啥急頭白臉的,給誰臉色看啊,像個酸臉子狗似的。夏航一聽黃友朋說起狗,立刻就變了臉,他把報紙“啪”的往床上一摔說,咋的?不行就是不行。黃友朋借著酒勁兒“呼”的一下站起來說,咋的?你摔誰呀?你拿誰不識數啊,你當你是誰呀,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不幹活的工人嗎,瞧不起誰呀。夏航也站起來說,咋的,不讓你用那張報紙就不讓你用,喝點酒你還來勁兒了。黃友朋說,別總把自己看得比別人高一頭,有什麼呀,咱們都一樣,都是從農村出來的,別以為你是BJ的就好像比別人多點什麼,BJ咋地,BJ也有要飯的。夏航說,你別跟我說那些沒用的,我沒說我是BJ的就咋地了,我就是說不讓你用那張報紙擦手。黃友朋看了夏航一眼,從床上一把拿起報紙不由分說的就撕了個粉碎,然後又揉成一團扔到地上氣呼呼的說,我就用了,看你能把我怎麼樣。夏航一看黃友朋把報紙給撕了,上前一把抓住黃友朋的脖領子,黃友朋也雙手抓住夏航的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