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草原被大雪覆蓋了,一片銀白,一眼望不到頭,就連遠處的幾座山也變成了白色,隱隱約約的,大雪把這個世界包裹的嚴嚴實實,似乎到了天際。露在大雪外麵的草隨風搖擺著,枯黃瘦弱的身軀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草原的風像個精靈,一會兒抓起一把白雪灑向天空,一會兒又把遠去的飄雪摟在懷裏,像一個母親。草原的風是冷酷的,打在臉上象刀割似的,漫天白雪在草原風的慫恿下,毫無顧忌的在大地上流動著,像銀蛇在草原上無拘無束的展示著婀娜的舞姿,站在那裏仿佛是站在雲裏,似乎自己隨著風在動,隨著風在雲遊,一切的一切都被淹沒在茫茫雲海中,此時就會感到天旋地轉,像大海裏飄浮著的一葉扁舟,那麼渺小,那麼微不足道。大風一直刮了好幾天,還是沒有停歇的意思,漫天的白毛風讓你分不清天地,草原變得模糊了,一切都變得模糊了。蒙古包變成了一個大雪包,在風雪中時隱時現,羊群緊緊地擠在一起,身上落上了厚厚的一層白雪。夏航幾乎是聽了一夜的風聲,這一夜他沒有睡好,來到草原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麼大的風,風夾著雪打在窗戶上發出“啪啪”的響聲,剛剛睡著就被風聲驚醒,他索性不睡了,躺在被窩裏胡亂的想著什麼。
蒙古包裏,阿爸和山丹還有阿媽也是沒有睡覺,阿爸喝著酒,不時地扔進嘴裏一塊奶豆腐,阿媽坐在爐子旁,一會兒往爐子裏添些牛糞,爐子發出“呼呼”的響聲,半截爐筒已經被燒紅了,蒙古包裏暖暖的。山丹聽著羊圈裏發出的羊叫聲,臉上沒有一點兒表情。阿媽填完爐子坐下說,山丹,你吃點兒吧?這天都快亮了。山丹說,阿媽,我不餓,不想吃。阿媽說,這風刮的沒完沒了,好幾年沒有這麼大的風了,這些羊恐怕又要損失了。山丹說,阿媽,不用擔心,天亮了我就出去鏟雪,隻要鏟出一塊土地羊有草吃就沒事。阿媽歎了一口氣。山丹說,明年開春的時候,咱把羊圈也建成磚瓦的,再蓋上棚,這樣的話到了冬季就沒事了,我聽老師講,外國人養羊都是這樣的,不像咱們,圈個圍欄就行了,那抵禦自然的能力肯定不行,你說呢阿爸?阿爸慢慢的喝著酒,嘴裏不停地嚼著,聽山丹跟自己說話就抬起頭來說,咱們祖祖輩輩都是這麼養羊,哪還有給牲口蓋棚的,那就是外麵待的玩意,你看看咱這片草原上,誰家給牲口蓋棚了。山丹說,現在和過去不一樣了,得講究科學,我覺得咱們的養牧方式就不科學,管理粗放,聽天由命,像這樣的暴風雪天氣,牲畜遭罪不說咱們也跟著擔心不是。阿媽說,是呀,山丹說的對,要不然一到這個時候咱就擔驚受怕的,牲畜還損失不少,我看等開了春咱就好好琢磨琢磨。阿爸不再說話,又拿起酒壺喝了一口。山丹說,蓋好了棚圈,再把草料備齊了,就是再大的風雪咱也不怕了,你看現在,羊就露天站著,搞不好就得有凍死的。阿爸一聽睜開微閉的眼睛說,凍死就凍死,那就是該著它命短,咱都養了幾輩子牲畜了,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念了幾天書就出那些沒用的主意。山丹說,阿爸,這哪是沒用的主意,這不是好主意嗎,老師說,將來的草原啊,還得進行圍封,實行輪換放牧,這樣啊草原才能不會被破壞。阿爸睜大了眼睛說,那是你說的算的,你說不破壞就不破壞,你就看看現在,這草原破壞的還不夠厲害嗎,到處是大汽車,還有那些叫不上名的東西,這草原都快成自由市場了,那有一點清靜樣子了,我看不行的話咱明年就換地方吧,這地方越來越不適合咱們待了。阿媽歎了一口氣,山丹看了阿爸一眼想說什麼,但是看著阿爸陰沉的臉就沒有說話,她從櫃子裏拿出幾張報紙翻看著。阿爸裝了一袋煙點著抽了兩口說,以後啊少和那些城裏來的臭小子們來往,那些人心眼子多著呢,離他們遠點沒有壞處。山丹說,為什麼?不是你說的讓我常去看看他們嗎,咱們欠著人家的情呢。阿爸說,那個叫夏航的不是好了嗎,還去看他幹啥?再說了,你們看見咱家的大黃狗了嗎,不對勁兒,好幾天都不吃東西了,嘴巴子腫的快趕上馬嘴了,我總覺得這狗不對勁兒。聽阿爸這麼一說,山丹才想起來,是呀,好幾天沒聽見狗叫了,我還以為它也找地方背風去了。阿媽也說,我怎麼沒注意啊,隻是好幾天沒聽見狗叫了,我還以為它又出去轉了。阿爸陰沉著臉說,我看啊準是那幫臭小子給害的,大黃狗跟著咱家多少年了,原來沒有人來開礦,咱家的狗就什麼事也沒有,現在倒好,他們才來多長時間啊,狗就有毛病了。山丹說,阿爸,也許是大黃狗自己病的呢,明天我看看。阿爸說,怎麼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這個時候病?我就懷疑是那幫小子幹的壞事,你沒聽說,前幾天他們還把拉西家的羊腿給打斷了,作孽啊。阿媽說,不行,我得出去看看大黃狗去,這麼冷的天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別凍壞了。阿爸說,行了,這都快亮天了,天亮了再說吧。阿媽說,大黃狗可不能沒有,它幫著咱們看家呢,對咱家是有功的,咬死過狼,保住了多少隻羊啊。聽阿媽這麼說,山丹的心裏緊張起來,她站起來說,我出去看看。阿爸說,自己家裏的狗啥脾氣還不知道嗎,還出去幹啥,他要是還活著,你喊幾聲它就來了,它要是不來就別叫了。山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她衝著外麵喊著,大黃,大黃,大黃你過來,快過來。沒有動靜,山丹又喊,大黃,大黃你快過來,外麵太冷了進屋來,大黃......還是沒有動靜,阿爸一下子躺在行李上閉著眼睛,山丹用力推門,卻怎麼也推不開。阿媽也站起來幫著山丹推門。阿爸閉著眼睛說,別推了,大雪把門給封上了,從窗戶出去吧。山丹一下子跑到窗戶前,費了好半天的勁兒終於把窗戶打開了,她用手把窗戶上的雪扒開,從窗戶上爬了出去。她衝著外麵大喊,大黃,大黃,快出來,大黃快出來,大黃......她喊了好久仍然沒有回聲,她迎著風雪向羊群的方向走去,嘴裏還在不停地喊著,大黃,大黃.......喊聲隨著風雪飄走了,又喊又飄走了,山丹的嗓子喊啞了,白毛風一次又一次的把她的聲音淹沒了,她的喊聲變得那麼弱小,那麼微乎其微,她的聲音變的沙啞了,在黎明前顯得那麼淒涼,那麼無奈,直到沒有一點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