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航坐辦公室了,一天就是忙著寫那些沒用的東西,黃友朋和大毛則開始倒班,上一個夜班休息一天,白天沒事兒接著睡,一直睡得天昏地暗。黃友朋翻了個身吧嗒著嘴又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一條大黃狗朝著自己撲來,張著血盆大口,他大喊一聲“呼”的一下坐了起來,渾身冒汗,心“砰砰”的跳個不停,他擦了一把汗,確定這是一場夢才又重重的躺下,但是心還是跳得很厲害。這時候說什麼也睡不著了,他翻來覆去的在床上翻滾著,心裏想著這個奇怪的夢,夢見那條大黃狗,他一下子又想起了夏航,想起了夏航的屁股,他立刻感到自己的屁股隱隱作痛,他恨那條狗,恨不得把它殺了吃肉,要不是它夏航的屁股上能留下傷疤嗎,我能給別人留下話柄嗎,不收拾它我不甘心。他索性起來,跑到食堂要來幾個土豆,放進爐子裏燒著,等到土豆燒好了他才用一塊棉布包好自己出門了。雪已經到了大腿肚子,黃友朋每走一步都很費勁,好歹他要去的地方不遠。不一會兒就看見一個蒙古包和雪白的羊群,羊群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微不足道,蒙古包的炊煙正慢慢的升騰著,太陽像一個大火球正慢慢的向山的那邊走去,留給大地上的那一縷紅正慢慢的消失。黃友朋一步一步的向蒙古包走著,他害怕那條大黃狗,手裏還特意拿了一根木棍,在離蒙古包不遠的地方他停住腳步,用那根木棍子敲打著地上的一塊石頭,石頭發出“啪啪”的聲響,大黃狗豎起了耳朵,警惕的四下尋找著響聲的方向,黃友朋老遠的就看見大黃狗抬起了腦袋,正在尋找著目標,他為了引起大黃狗的注意,特意又打了一聲口哨,大黃狗站起來“汪汪”的叫了幾聲,黃友朋轉身就跑,這無疑是給大黃狗一個信號,大黃狗一下子竄出來向黃友朋撲來,就在大黃狗離他不遠的時候,黃友朋從包裏掏出剛剛燒好的還在燙手的土豆,向大黃狗撇過去,大黃狗看見有東西向它打來,就一口把土豆咬在嘴裏,緊接著就是一聲慘叫,大黃狗夾著尾巴往蒙古包跑去,黃友朋看見大黃狗往回跑了,臉上露出笑容,他心裏想,讓你猖狂,不收拾你我能出了這口惡氣嗎,看你還咬不咬人,把你的牙全部燙掉,看你還敢不敢咬人。心裏想著美滋滋的,輕輕地溜回了宿舍,沒事兒人似的又倒在床上閉目養神了。

紅梅始終沒有再給夏航來信,夏航的心裏空落落的,精力始終集中不起來,一天沒精打采的樣子。黃友朋看著他的樣子就說,這人就是沒有知足的時候,那麼好的工作,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還一天愁眉苦臉的,要是像我和大毛似的還不一定咋地呢。大毛也說,夏航,你怎麼了,怎麼始終沒有精神?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夏航說,沒事兒,我就是心裏始終慌慌的,精力總也集中不起來,還感覺有些冷。黃友朋看了大毛一眼,大毛也看了黃友朋一眼說,是不是感冒了?夏航說,也不發燒啊,沒事兒,就是心裏堵得慌。黃友朋用詭異的眼睛又看了夏航一眼,轉身到外屋端來一個洗臉盆子,裏麵倒滿了水。黃友朋把洗臉盆子端到夏航眼前,在夏航的麵前晃著。夏航說,黃友朋,你幹什麼?整個洗臉盆子在我麵前來回的晃什麼?黃友朋端著盆子晃了一會兒說,我在試試你怕不怕水。說著又用手撩起一把水濺到夏航的臉上。夏航說,你幹什麼?這大冷的天,閑的呀。黃友朋這才把洗臉盆子放下說,我聽說呀,這人要是得了狂犬病就怕水,所以我就是試試你是不是得狂犬病了。夏航站起來就打黃友朋,你才得狂犬病了呢,我看你這就像是狂犬病的症狀。黃友朋在屋裏躲著,大毛在一旁“哈哈”的大笑著。黃友朋說,這事兒不怨我,是大毛說的。夏航說,誰說的你也不能這麼試吧,你拿我當魚了。黃友朋說,夏航,你還真別說,我還真是挺擔心的,看來你沒事兒,不是狂犬病就好,不是狂犬病就能治。夏航說,滾一邊去,就你能整事兒。黃友朋嘻嘻的笑著,大毛也在一旁說,沒事兒,夏航這是心病,咱治不了,他自己想辦法吧,他不是總開導別人嗎,這回也自己開導開導自己。夏航擦擦臉上的水,才坐在那裏,翻看著一本書。不久,小妹又來了一封信,信很短也沒有很多的客套,就是告訴夏航,紅梅姐搞對象了,聽說明年一開春的時候就結婚,對象是她們一個廠的,我不認識,媽說,你也別等了,也老大不小的了,該搞對象了。夏航預料到了會有這一天,但是沒有預料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他的心裏更加慌亂了,總覺得失去了什麼,心裏空落落的,還伴著陣陣心痛。好在一天的工作亂又忙,也就沒有時間過多的去想這件事,時間久了也就慢慢淡忘了。然而山丹的一句話又讓夏航的心有些慌亂。那一天剛剛吃過晚飯,同宿舍的人都去上夜班,地窨子裏隻有夏航一個人,他在靜靜的讀著一本蘇聯作家的書,一陣馬蹄聲把夏航從地窨子裏吸引出來,夏航一看是山丹,他趕緊把山丹讓進屋裏說,快坐,你怎麼來了,天都快黑了。山丹說,怎麼不歡迎?夏航說,不是,當然歡迎了,我是說這麼晚了你一個人來回走不害怕?山丹說,在草原上這是很平常的,不管多黑的天隻要有馬,就不用擔心,騎在馬背上,馬就會把你馱回去。夏航羨慕的看著山丹,山丹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開夏航的眼神。山丹說,啊,我今天是阿爸讓我來的,讓我給你送點兒酒和手把肉,這裏的冬天又長又冷,你們從城裏來的可能不習慣,冷了就喝幾口酒暖暖身子。說著把一個很大的帆布包放在桌子上。夏航趕緊說,謝謝你,也謝謝你阿爸。山丹說,謝啥呀,不用謝,我還不好意思呢,我們家的狗還把你給咬了呢,我還得向你道歉呢。夏航不好意思的說,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再說了也怨我。山丹又“咯咯”的笑了。笑了一陣她說,你們這些人就是有意思,一點兒都不實在,淨說那些客氣的話,在草原上可用不著那樣,要不然我們會覺得你們不踏實,阿爸就不會把你當朋友。夏航不好意思的點點頭說,山丹,你上過學嗎?山丹笑得更厲害了,把夏航笑的不知所措。過了一會兒,山丹說,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我不僅上過學還是高中畢業呢,就在我們縣裏的高中。夏航說,怪不得的,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你不一般,原來你也是一個有學問的人。山丹說,有學問談不上,就是掌握點知識,想做一個有用的人。夏航有些感慨,沒想到在這草原深處還有有這種理想的人,他顛覆了自己原來的想法。山丹說,怎麼你不相信?夏航說,我信,我信。山丹說,我高中畢業以後本來可以在縣城裏找到工作的,但是我沒有留下,我還是選擇了回到草原,因為我覺得草原更需要我,這裏地廣人稀,牧民們居住分散,家家的孩子們都沒有辦法上學,所以我就想回來辦一所學校,讓該上學的孩子都能上學,都能學到知識,老師說,知識可以改變一切。山丹說得很認真也很嚴肅,夏航聽的心裏有些激動,沒想到生活在大草原上的人們對待知識也是那麼的渴求。山丹接著說,阿爸本來不同意我的想法,他說留在城裏有發展,將來也好找個......我沒聽他的話,後來阿爸就同意了我的想法,看到你們來了,我覺得我的想法是對的,你說你們這些城裏人不也來到草原幹事業嗎,在草原上也可以施展自己的才華,隻要你想幹點兒事。夏航不得不另眼看待山丹了,他說,你真的很有抱負的,在草原上像你這樣有學問的人不多,我相信你一定會有成就的。山丹笑了,笑的那麼燦爛,像一朵盛開在草原上的山丹花。兩個人越聊越投緣,最後竟討論起詩歌來了。夏航說,你也喜歡詩歌?山丹說,我當然喜歡,不僅喜歡我還會寫詩歌呢。夏航非常驚訝的說,是嗎?你還會寫詩歌,真是太了不起了,我也喜歡詩歌,我也經常寫。說著從床底下掏出一遝報紙遞給山丹說,你看,這裏有我寫的詩歌,你給提提意見。山丹接過報紙說,太好了,我又可以看到報紙了,我也可以給他們寫詩歌嗎?夏航說,可以呀,當然可以呀,以後你寫好了就給我送來,我推薦給報紙怎麼樣?山丹說,太好了,那就謝謝你了,我終於又有報紙看了。山丹高興地像個孩子。夏航說,這些報紙你拿回去慢慢的看吧,再有報紙我給你攢著。山丹說,好,到時候我就來取行嗎?夏航說,行,我給你送去也行,不行,我怕你們家的大黃狗,還是你自己來取吧。山丹又樂了,夏航也樂了,臨走時山丹看著夏航說,你想回城嗎?夏航被問得一怔,他沒有回答,山丹繼續說,你願意留在草原嗎?夏航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呆呆的看著山丹遠去的背影,棗紅馬快速的跑著,不知山丹何時又換了一條紅圍巾,一會兒紅圍巾消失在夜幕中。夏航久久的站在外麵,任憑寒冷一次又一次提醒他,直到他打了個寒戰才若有所思的回到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