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炊事班接到上級指示，這幾天隊員們的勞動強度很大，要改善一下夥食，請炊事班的同誌們多辛苦點，做好準備。連長周海洋親自來到炊事班，他說，最近有不少隊員反應說，咱們的夥食有些差，不到開飯的時候就餓了，連裏麵分析了一下，覺得也有道理，頓頓吃苞米碴子，咱們的菜裏又沒有多少肉，隊員們的肚子裏沒有油水，又幹這麼累的活兒，確實不行，所以從今天開始，咱們炊事班的同誌們就辛苦些，咱們蒸窩頭，當然了，這就加大了你們的勞動強度，所以，你們就得有大局觀念，為了早日建成大煤田做出你們的貢獻。不過我們也充分考慮了你們的實際，所以從今天起，從機關抽調幾名工作人員到炊事班幫忙，你們可以根據實際情況製定具體的措施，來保證我們的隊員吃好吃飽。吃窩頭的消息像瘟疫一樣飛快的傳播開來，還沒有到收工的時間，炊事班的門口就有好多人開始排隊，有的吹著口哨，有的用筷子敲著飯盒子，亂哄哄的像圍了一群蒼蠅。夏航和黃友朋是在收了工以後才來的，他們排隊排的很遠，遠遠的看見炊事班裏忙碌的身影，夏航隨著人群慢慢的向前移動著，打好飯的邊吃邊往外走，沒有打到的繼續往前移動著，眼看著一筐筐的窩頭頃刻見底，不少人開始往前擠，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快點，窩頭要沒了。像一顆炸彈立刻在人群中炸響，人群像瘋了似的開始往前擠，後麵的人蜂擁而上，隊伍立刻亂了，人們拚命的往前擠，擠到前麵的盡最大努力往前伸著飯盒子，嘴裏還不停地說著，快點給我拿，給我拿。炊事班也亂了套，幾個人忙的也顧不得用筷子夾了，幹脆就用手去抓，後麵的人還在拚命地往前擠，喊聲叫聲混在一起，根本聽不清誰在說什麼，杜明麗放開大嗓門喊著，但是沒有人能夠聽得見她在喊什麼。後麵的人開始喊著號子往前擠，前麵的人說著喊著罵著，但是說出去的話被陣陣喊叫淹沒。杜明麗立刻拿起一個大鋁盆，用勺子用力地敲著，她邊敲邊喊著，別擠了，別擠了，一會兒把牆擠倒了，別著急後麵還在蒸著呢，保證讓大家都吃上窩頭，別......開始敲鋁盆的聲音大夥還聽得見，後來她說的什麼就沒有人聽得見了，杜明麗氣的“咣”的一聲把鋁盆摔在地上，插著腰站在那裏，你們擠吧，沒有人給你們拿看你們擠有什麼用。好一會兒沒有人打飯出來，後麵的人大喊，快擠呀，窩頭要沒有了，窩頭要沒有了，這時就聽“轟”的一聲，前麵的牆被擠倒了，站在前麵的人也隨著倒下去的牆一下子趴在地上，後麵的人有的壓在了上麵，有的一下子跑進了廚房，幹脆抓起窩頭就跑，其他人也跟著一擁而上，把窩頭搶個精光。杜明麗看見牆被擠倒了，拿起勺子揮舞著喊著什麼，沒有人能聽得見，隻看見她揮舞著勺子在喊著什麼，像個小醜。窩頭被搶光了，後麵的人又進了廚房仔細的看看，確實沒有了，才敲著飯盒子罵罵咧咧的走了，邊走邊說，這叫什麼事兒呀，吃頓飯像搶飯似的，這下子好了，下午不上工了，在帳篷裏睡覺，走，還不吃了呢。廚房一片狼藉，杜明麗和幾個人收拾著，磚頭瓦塊撒了一地，食堂恢複了平靜，夏航還站在那裏，黃友朋已經走了，說是去商店買點吃的算了，夏航也轉身想走，華英傑從廚房裏麵跑出來，她邊跑邊喊著，夏航，夏航你等會兒。夏航轉過身來，華英傑從兜裏麵掏出兩個窩窩頭塞在他手裏說，快拿去吃吧，還熱乎著呢。說完轉身又回到廚房繼續幹活。杜明麗看了她一眼撇了一下嘴。夏航拿著兩個窩頭說了聲謝謝，轉身回宿舍了。黃友朋已經從商店買來了不少吃的，還買來了一瓶酒，正擺在一張破桌子上，等著夏航，看見夏航回來就說，快點，就等你了，來，你坐這兒。夏航坐下，黃友朋說，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吃頓窩頭把牆給擠倒了，還有很多人沒吃上，這下炊事班可出了名了。夏航說，也是，明明知道改善夥食會有很多人來吃飯，幹啥不提前做好準備，到時候抓瞎了，出了這樣的事。黃友朋說，這下子好了，窩頭沒吃成，倒是把商店給搶光了，現在你去商店也啥吃的都沒有了，來吧，這是我去的早，才搶到這點兒吃的，來，喝一杯再說。夏航和黃友朋喝著酒吃著花生米，夏航從飯盒子裏拿出兩個窩頭說，來，給你一個。黃友朋說，行啊，你還搶到兩個，算你有福氣。說著拿起窩頭咬了一口。夏航說，不是搶的，是華英傑給的。黃友朋說，誰？華英傑？夏航說，是，我看沒有飯了就想走，她出來就給了我兩個窩頭。黃友朋說，夏航，行啊，挺有人緣啊，我在那擠了半天也沒人給我一個，你小子倒好，還有人給你留著，怎麼著，是不是......夏航說，別胡說，咱們不都是從一個村裏出來的嗎，行個方便吧。黃友朋嬉笑著說，你說這人啊就是不一樣，就說我吧，從下鄉到現在就沒有一個女人喜歡我，我離人家遠點兒吧，人家說我裝，我主動點兒吧，人家說我沒皮沒臉，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說，誰是癩蛤蟆誰是天鵝，就咱這幫人裏有天鵝嗎？夏航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黃友朋趕緊說，也不是，就有一個天鵝還飛走了。夏航端起酒杯說，來喝酒。黃友朋說，還是你有人緣兒啊，你看那幫女生看你的眼神，個個都著了迷似的，就說那個華英傑吧，你啥時候看見她看過書呀，你說就奇怪了，自從紅梅走了之後，她就天天捧著一本書，這人啊要說變啊真是快呀。夏航說，別說那些沒用的，趕緊喝酒，下午還得幹活呢。黃友朋說，什麼？下午還給他幹活，連飯都沒吃上還去幹活，我才不去呢，喝酒，喝完酒睡覺。夏航說，咱們這不是也吃了嗎，都不幹活那工期怎麼辦哪？黃友朋說，那就不是我管的事兒了，反正沒吃飯能幹活嗎？要表現你去表現，反正我不去。夏航說，好了，不說這些了，吃飯吧。兩人慢慢的吃著，同宿舍的其他幾個人也吃完飯回來了，大毛進屋就說，好啊，我說吃飯的時候沒看見你們倆呢，原來在屋裏吃小灶呢，怎麼也不招呼大夥一聲？黃友朋說，沒搶上窩窩頭我就跑到商店買了點兒吃的，回頭一看誰都沒有了，就回來自己吃上了，正好趕上夏航回來，這不陪我喝兩口，來，喝兩口？大毛說，我們也是剛喝完，窩頭沒吃上，商店的東西也賣完了，沒辦法就到下邊的小飯館吃了一頓，花了我好幾十呀，真沒處說理去，咱們這些幹力氣活的都沒吃上窩頭，倒是那些坐辦公室的吃了個痛快。其他人說，就是，他們沒事幹，老早就去排隊，能吃不上嗎，咱們倒好，不到點兒不收工，到了吃飯的時候又搶不上飯，不幹了，其他人也附和著說，對，不幹了，不幹了。黃友朋倒了一杯酒遞給大毛說，喝一杯，大毛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抓起一把花生米扔進嘴裏“咯嘣咯嘣”的嚼著。其他人都坐在自己的床鋪上，抽煙的抽煙喝水的喝水，東一句西一句的胡亂說著。夏航和黃友朋把最後一把花生米扔進嘴裏才算吃完。黃友朋好賴的收拾了一下，又倒了一大茶缸子水坐在鋪上，又用手指甲摳著牙說，下午誰還去幹活？大毛說，我是不去，你們誰愛去誰去。其他幾個人也說，不去，不幹了，連飯都吃不上還幹啥活，誰吃著窩頭了就讓誰去。黃友朋說，對，當然了，別人給的不算，反正我是沒搶上，幹這麼累的活，吃不上飯咋幹啊，好歹盼著改善一下生活還沒吃上，你說多堵心哪。就咱那夥食，把老子吃的都快皮包骨了，肚子裏一點油都沒有，還趕不上集體戶的夥食呢，所以我說，哥幾個，吃不好飯能出活兒嗎？咱就得悠著點兒，看飯幹活，好飯出好活，不好飯不出活。大毛說，對，就這樣，以後沒有好飯咱就給他磨洋工，我也看透了，這鬼地方不是長待的地方，本來就是很好的大牧場幹啥非得在這裏開煤礦，方圓幾百裏連個人影都看不見，咱們這些人真是倒黴。黃友朋說，這就是命，這就是咱們這一代人的命，上山下鄉該回城了又給發配了，這一下子扔到這荒郊野嶺恐怕就回不去了，在這裏度過餘生吧。其他人聽完都不說話了，一個一個的都躺在床鋪上。黃友朋接著說，哎，我說哥幾個，咱別總躺著啊，找點事兒幹吧，要不然咱們上草原找鳥蛋去吧，回來煮熟了再喝上點酒，就算改善生活了。大毛說，我看行，誰去？其他幾個人都說，走，我去，反正也不上工了，待著也是待著，還不如出去散散心。黃友朋站起來說，那就走吧，把你的兜子背上。夏航沒有動彈，他不想去，就說不去上工他也不想去找鳥蛋，他想一個人看會兒書，這幾天他感覺很累，收工回來就什麼也不想幹了，往床上一躺就想睡覺，他已經好多天沒有認真地看過書了，他想不上工就不上工，反正大家都不去，也不是我一個，就想利用這個機會在宿舍靜靜的看一會兒書。黃友朋看著夏航說，夏航，起來呀，走了。夏航也看了黃友朋一眼說，我不想去。黃友朋說，咋的，為啥不想去，你還想上工啊？夏航說，我也不想上工，我就是不想去。黃友朋說，行了，快起來吧，一起去。夏航沒有辦法隻好跟著大夥兒一起去草原找鳥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