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第一名死者:蔡桃兒(1 / 3)

(本報耒陽十八日電)敵寇卑劣,在我常、桃一帶,以飛機散布鼠疫細菌,被難者已達十餘人。此疫較任何傳染病為迅速猛烈,形勢嚴重。省衛生處除派員向發生地方防治外,已分電□、長、沅、邵、益、郴、永各縣,立即舉辦水陸交通檢疫,並擴大殺鼠滅菌運動雲。

——1941年11月20日《國民日報》

黃昏了,蔡桃兒正在街口上和夥伴們一塊玩“捉強盜”。她和鄰家盛和米店的春妹子扮“強盜”,被“官軍”追得東奔西躲。正玩在興頭上,忽聽到母親叫她:“桃兒,回家吃飯了!”她從一處門洞裏鑽了出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對春妹子說:“不玩了,母親在叫我哩!”一夥孩子便紛紛吵鬧著各自回了家去。

她的家在關廟街上,父親蔡鴻盛開了家炭號,除經營煤炭、煤餅外,冬天裏還做白炭生意。那白炭又叫木炭,冬日裏家家戶戶靠它取暖。前些日子蔡鴻盛從桃江、安化一帶的深山裏進了一批上等的白炭,城裏的一些老主顧紛紛聞訊而來。常德這地方冬天特別冷,用白炭取暖熱氣容易上身,又少灰塵。所以蔡鴻盛炭號這幾天生意蠻好。蔡桃兒癲癲地跑回家,見父親端著水煙袋正倚著店門吸煙,店裏幫工的夥計忙著將屋裏散在地上的煤炭掃攏。滿屋的煤灰,夥計們的臉上象扮了戲妝,白一塊,黑一塊。桃兒叫了聲:“爹!”又忍不住“嘻”地笑出聲來。

蔡鴻盛吹燃紙眉,吸了幾口煙,才朝桃兒斥道:“瘋!一天到晚隻曉得瘋!快進屋去,你娘剛才叫你哩。”

桃兒朝爹嘟了嘟小嘴,貓一樣從爹的身邊溜進屋去。桃兒今年12歲了,爹娘隻有她這個女兒,是爹娘的掌上明珠,這便讓她有了些嬌慣,說是女孩,卻養成了個小子脾性。平日裏玩得太野了,爹便罵:“瘋!隻曉得瘋!看長大了有婆家敢要你!”也就這樣罵幾句,娘便會過來護她,嚷著說爹不該這樣罵桃兒。娘一開腔,爹就不再罵了,獨自捧著水煙袋走到前麵的街上。

吃過晚飯,母親又端來熱水幫她洗臉、洗腳。冬日裏天黑得早,一盞洋油燈照著古舊的老宅,樓上有老鼠“吱吱”打架的聲音,北風呼呼地從屋脊上刮過,天氣是一天比一天冷起來了。蔡桃兒覺得有些累:“媽,我想睡。”母親聞聲過來:“好,睡,早些睡也好,被窩裏暖和。”邊說著邊給她鋪好被子,看著女兒鑽了進去,又掖了掖被角,囑咐道:“別蹬了被子涼著,媽還要紡紗。喔,明早起床記著加件夾衣,天冷哩。”說著,去衣櫃裏翻出夾衣來,放到桃兒的枕邊上,用手摸了摸女兒的臉蛋,笑了笑才離去。

蔡桃兒很快就睡著了。她是伴隨著母親的紡車聲入睡的。從小,她聽慣了母親的紡車聲。那“嗡嗡”的聲音象一支歌,一支催眠的歌,她在這聲音裏體會著父母帶給她的溫暖和安全。睡夢中,她甜甜地笑了。一對可愛的小酒窩嵌在她胖乎乎的小臉上。

也不知什麼時候,桃兒又溜出了家門,她和隔壁的春妹子溜到城外的沅江岸上。太陽好大,曬得人身上發燙。她實在受不了了。天怎麼會這樣熱啊!她顧不上想什麼,就一頭跳進江水裏。江水又忽然格外地冷,象冰水一樣冷,冷得骨子裏都象結了冰。她覺得很難受,就沒命地叫了起來:“娘,爹,冷,桃兒冷哇!”

正在紡紗的母親聞聲停下紡車,急忙走近床前:“桃兒,醒醒!桃兒,做夢啦?媽在這裏。”

桃兒醒了,痛苦地呻吟了一聲:“媽,我好冷!”說著,上下牙禁不住“格格”地打著冷顫。

母親不覺大驚,伸手在女兒額頭上一摸,天啦,這是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現在怎麼燒得象一盆燙手的炭火?她大聲地叫著:“桃兒爹,快來啊!桃兒發燒了!”

蔡鴻盛正在堂屋裏記賬。他聞聲一驚,推開手旁的算盤,匆匆走進臥房。微弱的煤油燈光下,他見女兒燒得臉頰象一塊紅布。他一時慌了手腳:“桃兒,你怎麼了?啊!爹的桃兒!”

折騰了一晚,第二天清晨,蔡鴻盛將女兒送到廣德醫院就醫。在急診室裏,譚學華大夫象往常一樣,仔細地檢查了病人體征,詢問了病史,突然,他覺得這孩子的病有些特別,便囑咐蔡鴻盛快帶孩子去化驗室抽血檢驗。

“昨日睡前還是好好的,這是得了什麼急病啊!”桃兒的母親抱著她,淚水忍不住地流:“譚院長,求你,求你救救我的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