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劫難降臨的前夕(3 / 3)

次日,《民報》、《新潮日報》均頭版披露“敵機於本月四日,在本市散播米、麥、棉、紙等物,經廣德醫院化驗,確含有鼠疫杆菌”的消息。同時開辟“防疫特刊”專欄,開始連載有關鼠疫防治知識的專稿。

薛嶽11月5日深夜才獲悉敵機在常德空投鼠疫的事情。他拿電文的手禁不住發抖。去年冬,日機曾在浙江鄞、衢兩縣用飛機投擲同類異物,不久引起鼠疫流行,令浙江省府傷透了腦筋。如今敵寇壓境,若是再來一場瘟疫,那他薛嶽的日子就更難過了。他又想到鼠疫的烈性,據說所染之處,十室九空,眼下藥物奇缺,連戰場上的傷兵都無藥可用,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傷口潰爛,甚至死亡。若果真出現鼠疫流行,撲疫的藥品從何而來?若是無藥,則疫情又如何控製?如疫情蔓延,湖南數千萬軍民的性命怎麼辦?

薛嶽感到頭痛了。他在房間裏踱來踱去,忽然,他想,莫非是鄭達這家夥弄來的玄虛?不會吧?敵寇不至於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常德重蹈舊伎吧。去冬日本人在浙江一帶施行細菌戰,不是引起世界各國公憤,同聲譴責麼?就連曆史上曾遭受過鼠疫劫難的德國和意大利,也對日本人以鼠疫為兵器的暴行表示強烈的反感。應該不至於吧。對,不至於這樣的!想到這裏,薛嶽覺得鬆了口氣。他點燃一支煙,深吸了幾口,走到窗前,推開窗戶,一股初冬的寒意猛然襲上身來。薛嶽歎了口氣,抬頭望了望窗外夜空上的幾顆寒星。忽然,他猛然想起常德來的電文中說此鼠疫菌已經廣德醫院化驗證實,廣德醫院不是那家美國教會辦的醫院麼?美國人辦的醫院不會草率結論的!沒有十足把握,他們不會隨便公布!是呀,這事怕是有幾分當真了!薛嶽頓覺頭皮發麻。他將煙蒂朝地板上一扔,高聲叫道:“來人!”

外間的秘書官立即應聲而至。

“即呈重慶國民政府:日機在我常德上空投擲米、麥、棉、紙等物,經當地美國教會醫院化驗確含鼠疫杆菌,因我省衛生處無設備進一步對其確認,特請示處理辦法。”薛嶽口授完電文,揮揮手,徑自走出門去。

這是一處很大的莊園。莊園的主人曾是前清的一位京官。薛嶽自率領他的第九戰區司令部和湖南省政府從長沙遷到湘南的耒陽後,耒陽便成了戰時湖南的臨時省治。他當時選中這片莊園作為司令部和省府辦公處,也是因為它建築的精巧,那精巧讓人覺得它不是一處土木建築,而是一幅畫圖,甚至是一幅有著生命靈氣的畫圖。薛嶽從辦公室出來,穿過幾處青苔密布的天井,沿著一條幽深的回廊走進後院的花園。園中的花草早過了蓬勃的季節,隻有假山旁幾株常青的鬆柏和冬青樹在冷月的餘暉下顯出些生氣。他朝身後跟隨著的幾個貼身衛兵揮揮手,示意他們不要打擾他。他踱到假山旁的一張石凳前坐下。冬夜的寒風從湘江江麵上刮進花園來,讓月下的薛嶽覺出幾分悲涼。他心頭不忽地湧出嶽飛的那首《小重山》來:

“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裏夢,已三更。

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

白首為功名,舊山鬆竹老,阻歸程。

欲將心事付瑤琴,

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800年前嶽元帥的苦悶心情,他薛嶽今日也是同感著的呀!一場中日戰爭,從民國26年“七七”事變起,已經打了4年多,小小的日本竟然從東北打進了華南,作為軍人,他覺得窩火,甚至恥辱!他一直在尋找雪恥的戰機。

“報告!”

正在沉思中的薛嶽聞聲一驚。

“報告司令長官,重慶國民政府複電:‘事關國際信譽,不得謊報疫情。’”秘書官拿著電報紙立在假山旁的石徑上,急急地向薛嶽報告說。

“什麼?謊報疫情?這班蠢豬!難道要等瘟疫蔓延開了才不叫謊報?”他“騰”地一聲從石凳上立起身來,吼道。麵前的秘書官嚇得不敢吭聲。薛嶽見狀,長歎了一聲,揮揮手,說:“不早了,去睡覺吧!”

“長官也請早些歇息吧!”

“你先去吧,我還想在這裏坐一坐!”薛嶽又朝秘書官揮了揮手說。

假山前的金魚池裏傳來幾聲魚躍聲。一片枯葉從樹上飄落下來,正好落在薛嶽的頭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