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稿中止的那天,作者先是出現在托福最後的俞敏洪串講大課上,在中關村禮堂。那是非洲部落決戰前視死如歸的感覺,和漢樂府《戰城南》一樣的悲壯。然後,作者來到海澱造紙廠聽宋昊講GRE詞彙,不知不覺睡著了並做了個夢。夢裏,在北美西部草原上,天色漸暗。篝火下,自己正看著俞敏洪的寶書《GRE詞彙精選》,頭上戴著剛學過的Cornucopia——“象征豐饒之羊角”。另一堆篝火處傳來彈唱班卓琴的尖細聲音。再一細看,是鬆鼠像迪斯尼的花栗鼠打扮,戴著牛仔帽,穿著帶有馬刺的牛仔靴。鬆鼠對作者說:“my friend,你在北美的校園裏每天都會想起我的,因為北美校園裏有無數的 squirrels,在東海岸是灰色的,在加利福尼亞,在Berkeley是紅色的,是金門大橋的紅,映襯著深藍的太平洋、golden California sunshine和暗綠色的杉樹林。但他們那些squirrels誰都比不上我,也沒有念過梁遇春的《春醪集》和《淚與笑》,因為我是北大的鬆鼠大俠。”坐在鬆鼠大俠旁邊身披印第安毛毯活脫脫一個蘇族印第安人的正是新東方教詞彙的,正在中科院生物所讀研究生的宋昊。宋昊灌了一瓶威士忌,把手搭在鬆鼠大俠的肩膀上說:“我們都隻是一棵草,草民,懂吧?”宋昊說著帶有濃重魯西南口音的口頭禪,大牛仔帽更顯出他的尖嘴猴腮和瘦小。“我們讓人像蚊子一樣地碾死,除了留下一灘血,連哼一聲都沒有機會。”說著又點起一根煙,戳進大嘴深處,一口嘬下半根,才吐出一句:“一切都是由基因決定的,基因決定,你這個傻×。”)
【按:括號的內容也在此戛然而止了,下麵隻剩下“按”了。其實不也挺正常麼?溫暖的春天午後,坐在未名湖邊坐看未名湖水是一種奢侈的無始無終無邊無際的幸福。柳樹與“德、才、均、備”四個齋,白雲,鳥,博雅塔,微風拂過北大一年級學生的臉。一切方興未艾,一切似曾相識。這種感受,轉瞬即逝,如“嬰兒肥”一樣永不再來。麥兜的故事不也是這樣的麼?——從前有個孩子叫麥兜。然後,敘事節奏突然加快,一下子就變成,“後來他就變成了一個大叔”。鬆鼠大俠的命運,如果用當年張頤武老師的極簡式敘事來講,就是:“後來他死了。”】
【按:事情可能是這樣:該生在國外顛沛流離,鬆鼠大俠在未名湖投水自殺,詩人要麼成了精神病,要麼功成名就。也有可能是這樣:該生結束了在國外的顛沛流離。鬆鼠大俠也沒有學王國維投水,因為覺得不值。他頑強地活著,躲過了SARS,空氣汙染。話說,有一天,鬆鼠大俠忍不住又去聽現在的通識課都在講些什麼,結果在500人的人性化的大教室裏聽了一會兒就鬱悶得心絞痛。但這還不是致命的一擊。鬆鼠大俠又忍不住跑到旁邊的教室,不幸遭遇了中文係本科的“文學概論”課,結果搞得愈發神思恍惚,加上年事已高,過馬路一不留神,在世紀大講堂前,被一個光華管理學院兼職博導的蘭博基尼給撞死了。正如當年新東方教詞彙的宋昊在作者的夢中所言:“我們像蚊子一樣地被碾死,除了留下一灘血,連哼一聲的機會都沒有留下。一切都是由基因決定的……你這個傻×。”寫作,是埋葬過去的一種方式。20年的回憶,如同一位值得尊敬的死者,更需要精心掩埋,唯此,鬆鼠大俠才有可能如同鳳凰涅盤,獲得新生。一言以蔽之,借用戴錦華老師在90年代用過的一個詞,就叫“未死方生”吧。《紅樓夢》又名《風月寶鑒》或《情僧錄》。這一篇《老童話斷章》,如果借鑒並組合50後的劉小楓老師的書題《這一代人的怕和愛》和某70後貴胄少將最近做兼職班主任的題詞,又可名之曰:《一個70後傻×的“羨慕嫉妒恨”和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