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我不是一個憤青(2)(2 / 3)

我正一邊判考卷一邊瞟兩眼豆瓣,自得其樂,突然來了個富婆和其陪襯人坐在臨桌。富婆發出了與一般的頭發長見識短的顛三倒四高頻嗓音(其陪襯人便是)不同的美式女中音,顯然是美劇看多了和天生氣場牛×吧,而且夾雜了不少的美音英語單詞和phrase。更牛×的是,不僅是一些名詞用英語發出,而且居然出現了連詞和各種虛詞,於是更加卓爾不群,十分成功。談話的內容,東方風格地精明,夾雜著加州、California、LA、San Francisco、機票日程、江蘇菜,到上海我一定請你……分不清是在談生意、gossip,還是純粹裝逼。

這也都算正常。但是該富婆越界,惹著我了。突然,她對著正埋頭判文學概論考卷的我,用模擬美式人道關懷和風度的偽美式中產階級婦女幽默自信範兒說:“我們的交談打擾你了嗎?”

碰巧我是個研究權力話語的。於是,很不爽的我,訓練有素地回答說:“你在和我說話之前沒有打擾到我。”

美式的模擬西方文化氣場受到了重大挫折。擁有支配型裝逼人格的富婆還不死心,繼續勉強著美式文明的開明微笑說:“我是說,我們談話的聲音會不會打擾你?”於是我徹底地解構主義地回答之:“噢,是嘛?我聽不見。”

於是美式開明文化的氣場無可奈何地撤離了我和我的文學概論試卷。但說實話,那開明的美式文化的女中音真的很煩人。比我在美國聽見的煩人100倍不止。我聽見富婆又在羨慕陪襯人的親子關係了,說她自己的五歲的兒子都不讓她親了。

我心想:活該裝美式開明文化的普世價值,裝出了巴金的《家》和曹禺的《雷雨》的實效來。

眼看著快到中午了,於是我就收起家夥,快樂地回家享受天倫之樂。

“走向現代:英國美術300年”觀後小結

剛從廣東美術館看這個英國巡展回來。(下午集合了十個同學的烏合之眾,09、10、11級皆有。)因為答應了目前在英國的前同學(“同學”在我的詞彙裏就是“學生”的意思;我不會答應我自己的同學什麼事的),所以寫兩句觀後感。

人們說的對,特納、康斯泰博、賀加斯和拉斐爾前派唯美頹廢風等英國特色都看到了,但不淋漓盡致,總之是占了廣東美術館一樓展廳,規模不大。盡管如此,也能每樣好東西都讓你瞧到一點點,體現了英國美術的陣容,盡管這個陣容,用一幅俄國的列賓就能徹底鎮住。

但最讓我失望的是,藝術社會學意義上的英國美術的“走向現代”體現得不明顯。以前從BBC一個藝術節目中看到過,英國美術不同程度地體現了工業化革命給人們對工作、階級、家庭、性別、子女、自然、靈性的新認識,比如濟貧院、工廠、鐵路、社會渣滓、市場、貧困、欺騙、殖民征服到底是怎麼回事。可能我這種想法太不美術專業了,所以在這次的展品中看到的不多。但我確實知道這樣的作品還是有些的。如果讓我來從英國挑選展品的話……可見主辦方的腦子和我的腦子,沒有交集。

藝術市場是資本市場的一部分。在美術中體現社會、準確勾勒時代,永遠是難事,特別是在維多利亞時代英國貧富分化懸殊、汙染和破壞、殖民掠奪登峰造極而社會發展又雄冠全世界的偉大的19世紀裏。文學裏做得到的事,美術裏簡直弱爆了。這和美術生產和消費的機製有關——它是和19世紀的連載小說文學機製不一樣的。

油畫市場是委約製的,出錢的人讓你畫什麼,你就畫什麼。一幅油畫要畫一個月,然後拿到錢。如果你不給暴發戶畫肖像而偏去畫工人階級的城中村,那你就喝西北風去吧。所以300年來英國畫壇最無聊地被中產階級趣味死死把持著,比他們的文壇差遠了。油畫很貴。小說則連載在報紙上,很便宜,工人階級都買得起,是狄更斯等的衣食父母,狀況自然就不同了。資產階級暴發戶、煤老板、鋼老板,舍得花錢請名師來畫肖像,掛在家裏,炫耀畫家的名牌兒,讓窮親戚們羨慕不已。更裝逼的,則會委約畫風景、甚至神神秘秘的小感傷、小文藝之類畫風,欲遮還羞的小羞澀,衝淡些銅臭氣,就比較地“教授婊”了,可以和陳逸飛的贗品一道,把自己的臥室改裝得像“獨立書店”,或當下中國的咖啡館兒一樣。

顯然,煤老板不想在臥室和客廳掛一幅挖煤圖,鋼老板也是最不想看到煉鋼圖,或工傷圖、罷工圖、環境汙染圖。其實,19世紀的英國,到處都在挖煤、煉鋼、工傷、罷工、環境汙染哇!老板們知道工作模式下的自我,就是一個畜生,回到家裏,麵對嬌妻愛子愛女,自然真誠地想無比高尚,保有這一方“淨土”並體會到“和諧”的民主集中製權威感了。他拚了命地搜刮,不就是要讓自己的公子千金,談吐高雅,與倫敦東區和利物浦、曼徹斯特的窮鬼們拉開檔次麼?

然而不論是畜生一般的工地,還是聖潔的家庭,都不能滿足戴著大禮帽留著英氏兜腮胡的道貌岸然的老板的一切。所以需要在辦公室裏他發呆凝視頻率最高的那麵牆上,掛一幅拉斐爾前派的仙女兒——管她是來自聖經、希臘神話還是羅馬故事,總之是韓式削骨的臉,AV的身材,好讓他一邊抽著雪茄,一邊凝視,得到心靈的慰藉。這種畫價格不菲,然而銷路很好。因為這是藝術!是19世紀下半頁英國最上檔次的藝術。上中學的時候我就覺得拉斐爾前派很矯揉造作,從來沒喜歡過,(給我帶來的多巴胺不是我在美術欣賞模式下的那種多巴胺,)但當時不知道英國人為什麼喜歡整這個。現在學了點兒文化研究,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