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啊——”

殺豬般的哀嚎響徹整片山林。

下了雪後的碧瑤山,很靜,很靜。

雪裏有一道血跡。有隔一段便出現紅點的,也有似是被衣衫暈染不成色彩團團嫣紅的。血跡分布地比較雜亂,依稀可辨得出是通往山頂的。沿著這雪跡往上,再往上,便能看見令人驚奇的一幕。

女子的身影在雪中閃現,原本白壁的衣衫上血跡縱橫。背上的衣衫是零散的血跡,裙裾邊的卻仿佛在紅色染缸中浸泡過,雪地上被衣衫掃過的地方,都留下了刺目的紅。

更可怕的是,她的身子沒有著地,而是漂浮在空中,像一隻幽靈向前踽行。

她的雙手垂著,纖長如蝶翼的睫毛斂下眸子,不知是睜開還是閉著。她素顏的臉上也沾有幾道血跡,在寒涼的被風幹,留下了紅褐色的印子。她的唇仿佛塗了胭脂,唇際還有血在往下滴,衝擊著血腥的暗紅的液體,沒有馥鬱的暗香,隻有殘忍與虐殺。

那張淡漠麻木的臉上突然動了一下,被黑暗覆蓋的麵紗仿佛被掀開,唇線被抿,一個月牙般的弧度,纖長的睫毛在寒風中顫抖著飛舞著,道道姹紅卻讓這雪更顯風致了。

女子睜開了雙眸,如同沉睡的智者般緩緩蘇醒。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輕盈潤澤,打著至真至純的柔光,泛著靈動的氣韻。她緩緩地抬起下顎,目光延伸到很遠。她的眸光沒有了焦距,定格在虛無縹緲中。

仿佛隻是一霎間,又仿佛過了很久很遠。

女子的目光微閃,口中喃喃道:“魔,要來了麼?”

忽得唇角一勾,微笑莫名。

旦日,樸素的軟榻上,精致的容顏悠悠轉醒。

“公子,今日便是新帝登基大典,正午召開,而新帝還在滁州一帶,想必是去不了了吧。您的要求我已應了,隻是這筆賬不知是盈是虧,協助逆賊,恐怕會引起多方人馬的不齒啊。”妙歌見滁醒來,眸中的擔憂一閃而過,卻是絕口不提昨日滁的昏迷。

“話太多。”

滁涼涼地支開眼皮,帶著不平不淡的語氣,一字一頓道。

“是。”妙歌咬了咬下唇,“請公子責罰!”

滁冷冷地看了一眼因為緊張而緊繃著的妙歌,默不作聲。

良久,才淡淡地開口:“罷了吧。”

“謝公子。”妙歌半握著的拳頭舒開,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起身將桌上的清茶端過來。

“公子請喝茶。”

這是滁的習慣,每天早起必飲一杯清茶,然後洗漱出門,或者在雅閣裏看書。

滁的目光移到寥寥的幾片茶葉上,眼波流轉,又將平淡的眸光移向妙歌。

妙歌直感覺頭皮發麻,手上不經意的抖了一下,卻見滁接過茶水,吹散了杯口濃濃的白霧,十分流暢地將茶水小口飲盡。熱茶見底,他放了杯子,起身去更衣。

妙歌覺得更加心虛了。

是發現了什麼嗎?

待到再回到房間,便看見已然倒在桌上的滁。她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踱著步子走到桌邊,清冷的眸子中罕見地透出一絲憐憫,更多的是堅定,在眸中彙聚。

公子,你的心不知不覺中已經開始動搖,我的信念的屏障,也仿佛在一瞬間轟然倒塌。我仍清晰地記得,剛開始的時候,你是會笑的,是真心實意的笑容。我也害怕,害怕這樣靜靜的日子會失去,而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秘密,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我是北夷人,出生在滁州的北夷人,但我早已將這片土地當成自己的故土。北夷人有一種天生的預判能力,最近的我好像越來越驚慌了,我有一種預感:

新魂微亡,斯人不怨。情急危矣,待離且還。

這種感覺來的異常洶湧,待離,是公子要離開了嗎?還是要永世隔離?我琢磨不透。

天明不可違,但我仍想試一下,即使微小的改變,便也足矣。新帝是一場劫數,也許我一去便再也無法回來,但我相信公子一定會不會放開手中的線,讓妙歌成為一個無根的人的吧。

妙歌的心裏思緒萬千,繞成繁雜的一團。似是自我安慰的,她抿唇笑了笑,唇角是無奈和看破生死的虛妄。她俯下身子,準備將滁一到軟榻上。

他知道,除了在昏迷狀態,滁對別人的觸碰都有極強的排斥作用,仿佛天生就不能與人親近,但這又必然不是天生的。

妙歌扶起滁的雙肩,昏迷的滁沒有任何反應。這個看似剛強的女子,身體卻顯得異常輕盈。

妙歌將人移到軟榻上,蓋上了被子,便飛速離去。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哀哀一歎,別無選擇。

滁,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奇女子呢?

她淺談一聲,終是不再去解那繁瑣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