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死去的人們再不會計較什麼了,犧牲者捐棄了生命就捐棄了一切(3)(3 / 3)

另一位負責後勤運輸的政治處副主任康清林在運輸線上也遇到了一個運輸員,不過這位運輸員倒沒有躺在地上不走,他是“突然連人帶四箱彈藥從三十多米高的山坡上滾落下來”,為此,康清林“嚇住了”,連忙跑過去,“見那個戰士躺在地上抽動著,以為得摔個半死,誰知過去一看,那個戰士一點事兒沒有,正仰在雪地上大口吃餅幹。”看到康清林過來,那個戰士似乎為自己這短暫的休息進餐“感到不好意思”,“趕緊又背起四箱彈藥向山上爬去。”康清林當時“望著那個戰士吃力爬山的背影,不知為啥兩眼發酸,直想流淚……”

據十二軍陣中日記所載——

十一月二十五日。三兵團首長指示:五聖山前沿之五九七點九陣地自三十一師投入戰鬥後,經二十餘日現已鞏固。五三七點七高地北山除七、八號陣地及六號陣地敵我各占一半外,其餘已全部恢複。一○六團正在搶修工事……據此,上甘嶺地區戰鬥作為戰役性的作戰即應結束。五三七點七高地北山之戰鬥作為一個單獨的戰鬥進行。李德生副軍長之指揮所於本月三十日解除指揮任務,由二十九師張師長、三十四師蔣參謀長統一指揮一○六團作戰……

十二月十六日。三十四師前指綜合戰報通知,一○六團參戰以來情況:該團自十一月十八日五時參戰至十二月十五日共二十八天,圓滿地完成了戰鬥任務,取得了上甘嶺戰役的最後勝利。該團是在友鄰與敵反複爭奪、陣地無工事情況下投入戰鬥的,經上下一致努力,英勇頑強,機智靈活地對敵鬥爭,終於鞏固了陣地(僅七、八號兩個陣地我不易防守)。

三十四師前指於十二月十五日十六時結束指揮。

由此可知,上甘嶺之戰作為戰役的結束時間是一九五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而上甘嶺之五三七點七高地北山的戰鬥則延至十二月十五日才結束。

殘酷的廝殺終於停止了。然而,許多幸存下來的人卻並不覺得欣喜,他們有的人被悲哀與恐懼的心情纏繞,有的忙於處理難於處理的善後事宜,也有的為一些不平之事而憤懣不已。

副排長劉永年承認自己“戰後的恐懼感相當嚴重,夜間總是做惡夢”。他說:“從上甘嶺下來,又回到梅檜裏的坑道裏——戰前我們連在這裏住過……我以前常住七班,現在七班人沒了,我叫來八班副,兩個人躺在一起作伴。過去可住一個連的坑道,就剩下八個人,坑道裏空空蕩蕩。剛下來那些天我光想睡,也睡不實,一天總是暈暈乎乎的,常常是一會兒驚醒一次……驚醒後就去想犧牲的人:八班長是啥樣子,七班長是啥樣子。在腦子裏放幻燈……這些人就這麼都走了?永遠也見不著了?我都難以置信,但這卻是事實……”

在穀山,九十二團三營營長焦樹枝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他在上甘嶺戰鬥中自傷保命的事實被醫生識破了。焦樹枝被從醫院押回團部。與此同時,保衛股長李維卿也接受了這個審查焦樹枝的讓他“不那麼情願幹的任務”。焦樹枝對自己自傷的行為後悔到什麼程度別人無法揣測,不過,由於害怕麵對即將到來的審判和懲罰,他再一次把槍口對準了自己。所不同的是,上一次是自傷,這一次是自殺。

一般說來,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自己的身體而扣響槍機,是需要足夠的勇氣的。然而,焦樹枝的這種勇氣,卻是由於恐慌和怯懦。

若幹天以後,另一位自傷者——九十三團五連連長車同安,被押往三十一師的公審大會。當他聽到對自己執行槍決的宣判時,聲嘶力竭地喊叫:“留我一條命吧,我還能為人民立功呀!我還可以立功……”

當時,目睹這一幕情景的李維卿,“心裏很難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要說也覺得該讓他活下去戴罪立功,可部隊有鐵的紀律。又一想,即使放他一馬,在咱們國家,他有了這個罪名還能活下去?他注定非死不可……”

不知道戰後統計傷亡數字的時候,像焦樹枝、車同安這一類人的死亡應歸入哪一種。不過,上甘嶺戰役中人員陣亡總數中應把他們計算在內。因為,他們也是戰爭的犧牲者。

在楊口一二一醫院,九十一團八連戰士陶園林前來查找叔伯哥哥陶園旺的下落。他把希望寄托在楊口。“也許我哥哥從師野戰醫院被轉送到一二一醫院了。”不過,陶園林很快就失望了——一二一醫院的傷病員登記和死亡人員登記表中沒有陶園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