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八年後,金玉翠華趁籌辦亞運會會的機會在北京幹起了房地產。再過兩年,承包期滿,她用工廠在東直門外的那塊地,蓋了幾棟塔樓,光地皮就值了一個多億!十年漲了十幾倍,讓當時決定賣廠的領導悔斷了腸,更別說那點兒“廢品”了。“金玉”地產就這樣發跡起來。
剛才兒子來電話,說楊大偉答應去吃飯,她的心才放下一半兒。可金玉寶偏偏要帶上“四小名旦”,讓她心裏不痛快。她喜歡那四個丫頭,講好了跟她學戲,“賣藝不賣身”,重現“福連成”的輝煌,挽救“國粹”藝術。玩兒點兒“高雅”的,現在國家領導人哪個不會哼上兩句京劇?上行下效,要是我這“翠華樓”的小劇場每天官賈雲集,那生意還不好做?別盡整些下三爛的手段。這些道理她跟“寶貝勒”不知說了多少回,可他就是聽不進去。
琴師們都來了,看來今兒個又得練我一人兒,早知道把小呂叫過來陪陪老娘。
金玉翠華喝了口茶,沒吃晚飯就走下樓來。俗話說“飽吹餓唱”,她得唱完了再吃。
剛下到一樓,還沒拐進小劇場,大門開了,“四小名旦”像群蜜蜂似的飄到金玉翠華的身旁。
“老佛爺,我們來了。”
“老佛爺,給您請安了。”
“老佛爺,今天我們學啥啊?”
“老佛爺,可想死我了。”
七嘴八舌,這一串兒的“老佛爺”把金玉翠華哄得眉開眼笑,就好像她真成了慈禧太後似的。可不,她還有個“貝勒爺”呢,那可是正宗愛新覺羅的種兒。
“我說‘小燕子’,你們怎麼來了?不是說好和貝勒爺去陪楊總嗎?”“老佛爺”奇怪地問。
“您不知道?貝勒爺的大哥來了……”
“人可帥了,個兒比貝勒爺還高呢。他看上我們‘嘉儀’了。哎,‘嘉儀’你別不好意思,你說是不是有了兩分光景?”“蓉兒”沒等“小燕子”說完就插話道。
“再嚼舌頭,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嘉儀”笑著,用手擰了一下“蓉兒”的臉蛋兒。
“哎喲喲,別真撕啊,我還得和老佛爺學戲呢。”“蓉兒”裝腔作勢道,誇張地捂住了臉。
大哥?我這當娘的怎麼沒聽說過?“老佛爺”更加奇怪了,說道:“別鬧了,‘嘉儀’,你說說是咋回事兒?哪兒跑出來個大哥?”
“貝勒爺就管他叫大哥,我們也是頭回見,還說讓我陪呢。可人家說今晚談事兒,帶我們不方便。”“嘉儀”如實稟報。說到讓她陪時,還示威似地掃了小姐妹們一眼。
“哪兒就輪到你陪了,還不是你用眼睛勾搭他,初次見麵,就拋媚眼兒,搶人生意。”“小怡”搶白道。看來,她們也是輪流坐莊,這次該輪到“小怡”了。
“就是,不守規矩,還人家,人家的,好意思!”“小燕子”也借機會攻擊。
“沒有啦,是貝勒爺安排的,又不是我主動。”“嘉儀”有口難辯,委屈得不行。
“好啦,好啦,我問你們話呢。那人叫什麼?我怎麼沒聽說過?”“老佛爺”急於知道詳情。
“聽貝勒爺講,好像叫什麼陸學鋒。還是老同學呢。”“嘉儀”挺細心,連名字都記住了。
“陸學鋒?老同學?”“老佛爺”沉吟片刻,說道:“我想起來了,當年,貝勒爺是有這麼個同學。他是個好學生,經常幫我們家玉寶補習功課。我還教過他兩句樣板戲呢。小夥子人長得不錯,聰明,心眼兒還挺好。”
“就是,老佛爺。他一看就是正經人,‘嘉儀’用手去拉他,嚇得他直躲。”“蓉兒”說。
“我說你們以後得多和正經人接觸接觸,別老跟著貝勒爺不學好。踏實跟老娘我學戲,用真本事伺候爺們兒,將來,老娘替你們找好人家。”“老佛爺”開始教育她們。
“是啦,老佛爺,我們好好跟您學戲。”眾人異口同聲。
得了吧,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老佛爺”心想。現在的女孩子們為了錢什麼都肯做。就說那個“小燕子”,寶兒給了五千塊錢,她就肯替什麼“菜包子”“品簫”,說是再加一萬,“破瓜”都成!現在真是世風不古,人都鑽到錢眼兒裏去了。想當年她玉翠花兒,雖然也是賣笑為生,但能恪守“賣藝不賣身”的原則,一但跟定金二爺,哪怕後來他潦倒了,她也是從一而終,沒嫌棄他。
“老佛爺”不禁為自己的“高風亮節”所感動,陷入了沉思,半晌無語。
第二天早上,陸學鋒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是何曉雲打來的,他一看表,九點半啦!第一早晨上班就遲到!陸學鋒感到非常不好意思,連說對不起,匆匆收拾了一下就上路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昨晚喝多了,早晨沒醒來。”剛進辦公室,陸學鋒就忙著道歉。
“沒關係,你上班兒幾點來都成,隻要別耽誤事兒。我給你打電話,是怕你喝過了。以後喝酒悠著點兒,別逞能,傷了身體。”何曉雲關切地說道。
“還行,我都沒想到我還有點兒酒量,當場沒出醜,就是回家後翻騰得厲害,睡不著覺。”陸學鋒想到昨晚在床上的輾轉反側,現在還有點兒後怕。
“唐淑華都和我講了,你就逞能。幹脆一點兒不沾還好說,這回你亮了底,以後有你喝的。不過別說,你還真有本事,一去就把金玉寶的官司給了了。”
“我什麼也沒說啊,他們自己解決的。”陸學鋒可不像蔡國慶,貪天之功為己有。
“那你麵子更大了,以後讓金玉寶出麵給你介紹些地產界的大款,你的生意就好做了,看來我沒選錯人。”
“我的生意恐怕做不好,我不識‘道兒’。”陸學鋒接著就把自己的擔心和金玉寶的“訣竅”簡要地和何曉雲講了,當然,他沒提“後宮”那一段兒。
“所以我讓你管公司內部流程,同時維持像金玉寶,楊大偉這樣的客戶。都是私人企業,你直接和老板打交道,他們不會要你什麼回扣,好處,背著抱著一般沉,你隻要把事情做漂亮就行了。這一點我信得過你。至於那些國營企業,我會派其他人去公關,你就不用操心了,必要時,出點兒點子。”
“哎,何曉雲,沒想到你還挺知人善任!”陸學鋒不得不佩服何曉雲,怪不得她能撐起這麼一大攤子。
“當然,對你我太了解了。骨子裏的清高,一輩子都改不了。我不讓你做那些事兒,第一呢,你也做不好;第二,可以保留你的清白。人還是保留點兒本性的好,我不願意看到一個孤傲的陸學鋒被當今社會這個大染缸給同流合汙了。”何曉雲一字一句地講道,看來她是非常認真的。
“謝了,你對我實在太照顧了。”陸學鋒很感激她的好意,接著問道:“那你呢?你不想保留點兒本性?”
“我?我都不知道我的本性是什麼。”何曉雲講得有些無奈。“我不像你,生來就是‘貴族’。我爸爸是普通工人,媽媽是‘摘帽****’,你不知道我家當年有多苦。我努力讀書,是為了出人頭地,不像你,就是為了炫耀點兒小聰明。我承認你聰明,我為高考,‘熬盡了最後一滴骨髓油’,當時我媽媽就是這麼說的。你哪,天天打球還學橋牌,高考還比我高了二十多分,當時我真認為命運對你我不公平。老天有眼,我的高考成績在北大班裏竟是第一名,於是直接出了國。你知道,對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子,從當時那麼貧困的中國突然來到一個富裕國家帶來的震撼是多麼強烈嗎?你記得不記得,在給你的信中,我幾十次提到,這是個‘物質’的世界?我承認我改變了很多,我要努力工作,在這個‘物質’的世界裏賺多多的錢,徹底改變我的社會地位,讓我的女兒不再受苦。同時,我還能照顧我的家人,如果我不變,就得像我哥哥一樣,‘頂替’進廠工作,現在落個下崗,靠我給他安排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