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母與女——第一天(3 / 3)

英韻躺在母親的身邊,這是她與母親的第一個夜晚。她想起了她與夢卿體貼相親的情景,那馨柔如田園的安謐、女體的溫軟記憶猶在。

岑嵐把英韻擁入自己的懷抱,她融入這從未有過的黑夜的溫暖,她的手撫上英韻的額發。英韻任母親撫愛自己,她平勻的呼吸給予母親安慰的思想。

“英韻,我多少年來,一直盼望自己有這麼一天,在我懷裏真真切切擁有你……”

英韻在黑暗中微笑,她伏在母親的胸口。岑嵐的嘴唇吻撫女兒的麵膚,她的熱燙的麵頰,精致的耳朵,微抿的嘴唇,澄澈的黑眼睛,還有那顆親貼自身的跳蕩的女兒心。

“媽,現在我要是隻有十二歲就好了。”

英韻的這句話引起了岑嵐的悲哀,她明白她與英韻共同的無奈,“英韻,媽一直不在你身邊,是阿奶照顧了你這麼多年,遠在聖京的我從來沒有忘記過,海城有我的女兒——英韻……”

岑嵐摸索英韻的手,“在每年的十一月十一日,我都會拿著你舅舅為你拍的滿月照,在內心暗暗呼喚你,沒有人知道這一切……”

“想著那個在初冬降臨人世的孩子,那個包裹你的乳黃色的繈褓,你的初對世界的稚嫩、清明的眼睛,臉上充滿著未知的迷蒙,……我想著你,你幾歲了,長得怎麼樣了?”

英韻的手不由去抓母親的衣袖,“阿奶告訴過我,說媽媽的大房間,明亮,溫暖,裏麵充滿了世界上最完滿的幸福,她要我長大後再回到那個地方……”

英韻笑,“媽,阿奶每年都要為我拍照,你以後可以去海城看我小時候的留影。我不喜歡拍照,可阿奶一定要我拍,她說,這是為你的媽媽拍的,讓她永遠能看見她看不見的成長中的英韻……”

致命的傷情消化於岑嵐的內心,“媽媽一定去看!”她強忍悲痛。那還用說嗎?岑嵐肯定要到柯珂與英韻生長的家園去宣泄她一生的慟情,她簡直不敢想象自己在女兒離逝後將怎麼去麵對人生?

英韻見母親愣神了,趕緊叫她,“媽……”

岑嵐回過神,“嗨!你被阿奶接走後,我整天想你,你二舅媽見我這樣不能自拔,便為我找了一條解脫的路子。”

英韻的睫毛一閃一閃,“我當時是一個從聖大提前輟學的學生,又是一個秘密生育的未婚母親,這樣的境況下,廣和醫院的外科醫生嚴濟生來到我身邊……”

英韻感覺著母親的辛酸,“嚴大夫,他看上去溫和,寬厚,醫術又高明,我兩次住院都得到了他的照顧。”

“那年,你入住廣和,我聽他直誇你……”

英韻想讓母親高興一點,“他誇我什麼?他又不了解我。”

岑嵐有點高興,“他誇你長得俊呀!”

英韻倒不好意思了,“我長得俊,媽,那還不是因為我是你生的緣故嘛!要是我是哪個個醜陋的女人生育的,我還不知長什麼鬼樣呢!”英韻笑了起來。

岑嵐也笑,“這兒還有你爸爸的一份功勞,他也長得很俊的呀!否則,我這個貴族小姐怎麼會看上他?”

英韻聽了卻不吱聲,她心裏總覺得父親把母親害慘了。

岑嵐感到了女兒的不快,她說別的了,“我第一次看見你,英韻,就是你從廣和出院的那天中午,我和你二舅,躲在一旁的轎車裏,看著你和夢卿他們一起出來……”

英韻聽到母親提到夢卿,不由默然,岑嵐也噤了聲。

好一會兒,英韻開口,“媽,夢卿在這幾年裏給了我很大的幫助……”

“我知道。”岑嵐摟住女兒,夢卿是女兒的心頭肉,這塊心頭肉被挖去後,英韻才無羈而為。

“每次想起她,想起她的不該死的死,我就……”英韻好像又氣血攻心了。

“英韻!”岑嵐抱著女兒,有一句話已到嘴邊,“難道夢卿在你心裏比我這個母親還重要嗎?”但這句話她永遠也不能對可憐的女兒問,英韻的行為已向自己證明了一切,作為母親的她隻能被迫承受。

“媽媽看了你對夢卿的所有記述,我明白,她愛你,你更愛她!”

英韻的臉不知不覺紅了,母親的話在她心頭催生出那股對夢卿的舊情,但隨著這股舊情回旋的是對可憐母親的永遠歉疚,望著母親投向自己的坦誠眼睛,英韻悲從中來,她難受地叫,“媽……我辜負了你……”

岑嵐緊緊擁住鑽入她懷裏的英韻,“英韻,你永遠是我心愛的女兒,有你這樣聰俊的孩子,我已很滿足了。”

英韻投在母親的胸前,母親的體熱灼燙著她,這熱像火炙痛了她永遠罪過的心,麵對難以挽回的慘局,她隻能像個闖禍的孩子,無聲地躺在母親的懷裏。

岑嵐為英韻的痛苦而痛苦著,她的心是點燃女兒痛苦的火源,在她的母性之火的炙烤中,她聽見英韻模糊地說了一句,“媽媽,我不知自己要去什麼地方。”

在這個夜氛彌漫的高級犯人的獄室,岑嵐不知何時也隨著女兒慢慢入睡。但她的母體似乎被層層水波不安地晃動,她忽地睜開了眼,滿眼的黑暗,透過些微的夜光,她才弄清自己的確切方位。

“我這是在監獄裏呀!囚禁英韻的獄室。”

她定睛一看,英韻正在她身邊靜靜伏臥。她的肩、胳膊靠著她的前胸,她的身體正通過體溫向她傳送來女兒的感覺。她想起柯珂伏在她胸口的迷情狀,當年的****難道就是為了今天讓她的母性胸懷緊緊摟住這個即將被殺的女兒?

岑嵐望著微光下的黑夜,即使把它望穿,她的女兒也不可能獲救了。她隻能像個悲絕的聖母死死地抱住存生不久的孩子——是女兒,而不是什麼萬世不泯的聖子,聖子的靈光在這黑夜的氛圍中黯淡無意,而女兒的體溫源源不斷地輸送給她親切的思想。

她的耳畔又響起熊芯的嘲諷,那個意欲吸盡英韻血髓的毒辣女統治者畢竟履行了她的“女人的諾言”,她的女仇人已經表現了她的“女人的憐憫”,靠著她的憐憫,英韻才能依在自己的懷裏安眠。

岑嵐的人生根基就是這個年輕女孩的靈體,如果現在這個悲慘而光榮的位置是可桑占據?不!她的兒子沒有那樣奪人的天賦,英韻在她心頭營造的感覺超越了一切。

“她的去向就像她的來曆一樣讓我崩潰,隻有英韻才能建立他人無法替代的寶座。”

岑嵐波蕩的靈魂在宗教般的情緒中慢慢安定下來,她輕輕地把英韻露在外麵的右手放到自己胸前,“在你無覺的睡眠中,我的母性之手可以像夜空的星雲到你的夢裏悄悄閃亮,這能給你生命撫慰的母性之光……”

岑嵐緊緊依傍這女兒安眠的軀身,在感受英韻的年輕幻境中再度入眠。她不知那是青色的峽穀還是澄藍的雲空,但女兒的世界永遠是她這個母親的幸福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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