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和媽媽打電話總是不厭其煩,她總以為大學的生活是多麼的令人不可想象,總要哀歎和咒罵的不孝和刻薄,可問題是即使讓我和她調換一下位置,她又會是在心裏感到多麼的失落?所以我又覺得,為什麼家人總在各種的美好的期望中把我們守候,總以為我們會過著與他們全然不同的生活,可以徹底地不再如同他們一樣地掙紮,真正地享受生活,但這現實的一切並非與他們期望的一樣,因為我們還是和他們一樣,從來都沒有明白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又或者是在努力地活著,等待著,但同樣的是,我們都不明白下一刻真的會發生什麼。
眼淚總是沒有征兆地就滑落下來,有時候是因為不能原諒自己所做過的、所期待過的、和當下的生活。如果說我恨著這個小破城市,可我還是在她的保護下才走到今天的這一刻,雖然瑣碎早已經把一切淹沒。如果說我依戀著這個小地方,可是我一出發了,除了家人,誰又會記得我在這裏等待過,並沒頭沒腦地度過了將近二十年?可是,真的不走出去,除了無限地混沌下去,還會有什麼新的生活?而這一切又並不曾深深地傷害過自己,最後卻又恨透了這樣的自己和這樣的生活,可能吧,在某些時候,我們早就在不經意間丟掉了最寶貴的東西,雖然並不是被什麼人強硬地奪走,但的確是,漸漸地、漸漸地,就發現自己已經忘記了為什麼而活著,也忘記了又有過什麼人、什麼事,曾經給自己帶來過真正的快樂,在生活裏迷惘又執著,總是擔心自己會不會犯錯。
遊霞一上車就開始睡覺,車窗外也開始飄起了雨絲,把車窗外的視線迷蒙得什麼也看不清,影影幢幢的一片,偶爾的雨水彙聚在一起,瞬間從眼前滑落,那一刹那的清晰就如同某一刻的驚醒,但立即又要被混沌淹沒,究竟有誰真的在那個光亮的瞬間,不顧一切地穿過了生活?誰又在那發生的前一刻悄然閉上了眼睛?誰又和我一樣看著這一幕幕而若有所思,卻又無動於衷,終於還是低下了頭去,把對生活的熱愛也失落掉了?
看著遊霞熟睡的麵孔,就突然覺得她是如此地灑脫,她說她並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但這一切並不會讓她感到焦灼,如果生活真是以各種隨機的形式在進行,至少自己並沒有覺得自己又做過什麼事情讓自己難過,該發生的總會發生,該過去的總會過去,如果真的到了完全失控的一刻,至少吧,也是簡簡單單地感受過、聆聽過。
而人和人又是在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同?當池澈硬著頭皮從眾人的嘲笑中走過的時候,當他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抵不過那一瞬間的彼岸花的時候,當你發現連自己曾經都堅信無比的一切都因此而瑟縮著回避你,隻是因為你抗爭了你感到難受的東西,而這一切竟然就把你推向了徹底的黑暗,而這一切池澈在心裏又是如何地理解?終於,這一切,給了他勇氣,可能是在失望的憎恨之中積攢的勇氣,把所有的力量和希望都用來展望未來,而不再留戀當下的生活,以這種決裂的方式,將自己逼上了孤獨的絕境,也開始了我們所畏懼、不敢相信的生活,與我們所理解的完全不同的新生活。
當無法理解的事情一步步變成真實的時候,人們才可能覺察到所有的一切都在等待著那翻天覆地的一顆,而自己雖然身在洪流之中,但這並不代表自己也會愛上這樣的生活。
臨行前,媽媽的感情有些複雜,而我卻也隻是在漠然地走著,就這樣地把自己投進了和媽媽完全沒有關聯的生活,而她又是否有想過,某一天,弟弟也會如此地飛開去,最後的最後,也隻有她一個人在原地期盼著、守望著。盡管,她一廂情願地以為她不曾經曆過的生活,一定會有她不曾經曆過的快樂,雖然,我們總要這樣地騙她,能讓她安心地為我們守著。
我也悄悄地閉上眼睛,試著感受池澈所說的失落,而難道這就是我們一直在回避的東西?並自以為是地以為一切都在為我們守著時光,守著心靈,卻不知道其實在某一刻,某一瞬間,我們就早已經脫離了自己以為沒有了我們就會黯然失色的生活,而此時的池澈又會是在幹什麼?靜靜地看著書,又或者是在我看不見的某一處正試著體會我現在的感受?而又要嘲笑我永遠長不大,永遠都以為生活會一成不變,永遠都覺得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重要,甚至可以對他進行大肆地懷疑和嘲笑,然後又終於墜進了他所理解的生活,卻還要蠻橫地告訴他彼此的不同,可最後還是要接受這無處不在、無孔不入、深入骨髓的沉默和失落。
可能吧,我曾經也在努力回避過他所表達的難過,所以在他期望我能同他分擔和突破的時候,我站在一旁還要嘲笑他的懦弱和不現實,所以此時此刻,他可以在我的世界裏布下無所不在的沉默,讓我在其中懺悔,在其中承受,在其中成長,在其中尋找不到他,卻又要用他的心靈來寄托和度過這種原本可以把自己壓垮的落寞,然後發現自己曾經認真而勇敢地愛過,被他愛過,但終於是在他離開之後,在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之後才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