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起來舞起來，後麵那幾個，袖子揮起來呀說你們呢！”秦壽腆著臉愣是裝看不見，煞有介事地指揮若定。
已經被騙上賊船的CC一眾人隻得幹巴巴地動動袖子。
“一大清早起來坐倆小時車，跑這麼老遠我們就是為了來當個群眾演員啊！”喬姿發著牢騷，想起剛剛化妝師的態度，越發覺得是受了屈辱。“若溪！別那麼認真！湊合湊合得了。”
彼時李若溪正在有樣學樣地跟著身邊幾個群演一起曼舞。她笑：“沒事兒，這個戲好像挺好玩兒的。”
“好玩兒？咱們這是被人玩兒了！”喬姿怒氣衝衝地一扭臉，愣住了。下一秒，李若溪愕然地看到如花笑靨在喬姿的臉上徐徐綻放。喬姿嫵媚地把眼簾一垂，揚起袖子隨著李若溪的動作扭擺起了身姿。
“吃錯什麼藥了？”一邊兒的思琪被喬姿的袖子扇了臉，詫異地白來一眼。
“文峰。”喬姿甜甜地低聲說。
“什麼東西？”思琪瞪眼。李若溪也沒聽明白這兩個字的組合是個什麼概念。
“文峰啊！那兒呢，那兒呢！”喬姿把尖尖的下頜使勁揚向一個方向。
李若溪順著瞧過去。
隔過重重群演的衣袖，隔過幹冰造就的煙霧，隔過導演的鏡頭，李若溪毫無防備地，再一次，看到那張過分蒼白的臉，和臉上略略打開的寧靜笑容。
是他。李若溪心頭一跳。
* * *
坐在導演身邊的文峰目不轉睛地看著攝影機裏的畫麵。
他依舊穿著昨夜那件極為低調的黑色風衣，一夜未睡的關係，臉色更加蒼白一些，眼底也隱隱有些青暈。導演陪著笑跟他彙報拍攝情況，文峰點著頭，目光寧和，笑容安靜。
文峰是金牌影視公司董事長的公子，《幻靈仙境》這部戲是他歸國以後進入家族企業所親手帶的第一個項目。在法國，他學的是導演，有著真金足料的一流大學畢業文憑，理論上的全部概念他輕車熟路。盡管如此，文峰是個謙虛的人，他知道自己年輕，亦知道自己身上值錢的真的不是那些從國外鍍金回來的一遝子文憑和滿肚子理論，他身上值錢的，僅僅是他是他爹的兒子這個身份。
文峰曾想過，他不是個沒傲氣的人，他想過脫離開家族的底牌證明自己的真正實力，他想過憑借自己一腔熱血兩手赤誠去闖蕩出屬於自己的江湖。為了爭這口傲氣，他也曾呼朋引伴自立旗號，赫赫揚揚地宣誓過我要拍自己的電影。但是很快，江湖告訴他：少爺，別鬧了。
身處信息爆炸的當今時下，隱姓埋名實在是笑話一場，而頂著文家公子這個身份就不得不麵臨著種種優待，這些優待無一例外跟幕後平台上的利益交換攪合在一起。公司建立之初，前來洽談合作的就門庭若市，這樣的局麵讓文峰興奮，他覺得，你瞧怎麼樣，隻要你有真金實料的才華，吃苦耐勞的決心，世界上滿滿都是機會，任你選擇。就這麼著，文峰在眾多委托中選擇了一個頗對自己胃口的，他天真地帶著新公司把項目推進到了最後——項目是公益微電影，時長20分鍾，價碼數以百萬計，文峰覺得這是比不多的錢，但它有著極大的意義，那是他自己掙來的，用文峰兩個字，而不是文少兩個字。
結果，直到結賬拿錢的時候文峰才知道，對方壓根兒不需要這個項目。對方需要的是文家這條路子。在文總那裏碰了壁，人家來找文少開拓路徑了，幾百萬塊錢砸下去，從文少手裏買來個20分鍾的垃圾，卻從文總那裏買通了一條合作之路。按說這是皆大歡喜的結局，結果文峰卻跟父親急了。
他說您怎麼能這樣。這個片子我們做得很認真，為了構思我們開了三個月的會，創作的過程充滿艱辛和疲憊但我們都挺下來了因為這是我們的事業和夢想，您怎麼能這樣。
他爹問了他一句話就把文峰秒殺了，文總問：夢想？很好，在你的夢想成型之前，你知道你從小到大的學費多少錢嗎。
文峰如被當頭棒喝。接踵而來的問題不需要父親再說出口了，他自己問自己，他注冊公司花了多少錢，他擁有的一切設備花了多少錢，他如今所接觸得到的所有資源，如果白手起家，那又得花多少錢、多少年、多少麵子去打通和聯絡。
有些帳是沒法算的，越算就越明白償還不清。他日後自然會有問鼎江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可就算那時他將前期構建公司的一切費用還清算滿，又怎麼樣呢，這些自出生以來就根植在他生命裏的成本他無法跟父親結算。
就這麼著，文峰抱著頭想了一夜，他認了。他是他爹的兒子這件事兒，是個天大的便宜，他矯情了這麼多年之後，終於認了。
紈絝子弟大有人在，踩著爹媽壘砌的基石整天不幹人事兒的大有人在，雄心萬丈走在黃金搭成的平台上結果屁事兒都沒幹成的，大有人在。說出大天去文峰不過是想證明自己，那麼，頂著富二代的頭銜，依舊能夠忍受誘惑精誠事業，也算是成功的一種，為了什麼他要推開父母畢生經營出來的的捷徑呢，既然他真的熱愛自己的事業。他這樣安慰自己，也隻能是這樣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