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人如此向他們的親戚介紹我:“這孩子聰明,我們村裏唯一代表村裏小學參加區縣競賽拿過獎的人,能幹事,但最能惹事。哪星期不被老師懲罰在外麵站幾節課,在村裏惹幾回事,他就過不了這個星期。”
聽了他們的評價,我可謂是“萬惡滔天,罪惡累累。”。我相信我不說什麼你也該了解的差不多了。他們說的可能言過其實,也可能是過猶不及,我個人對他們的評價就八個字:差不多,但還不全麵。我誰都不怕,可就是見了呂欣宜我就慫了,就像做錯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沒有了以往的威風,像乖孫一樣老實。
一天下午放學回家,李一堯把村裏的夥伴召集在一起宣布:“我宣布,從今天起我李一堯從良了,鬥雞惹狗的事我不幹了,從此我退出江湖了,你們有事不要來煩我了。”
玩伴們聽了非常的失望,個個都很失落,他們從此少了一個能團結大家、帶他們找刺激,替他們頂罪的頭兒,以後有糾紛,誰能壓得住陣腳,維護大局,給他們出來伸張正義,平息矛盾啊?
村裏的家長們聽了,高興極了,恨不得家家燒幾柱高香,放幾盤鞭炮,殺豬宰羊好好來慶祝一下。他李一堯要是真從良了,從此村裏就安寧了,不用擔心自家雞籠被打開,牛羊被放跑,柴垛被點燃。
為什麼突然宣布從良?玩伴們不解,可我自己心裏最清楚。
他們都說什麼:男孩不壞,女孩不愛。可我認為文靜的呂欣宜肯定不喜歡調皮搗蛋的,肯定喜歡積極向上的男孩,如果她真的喜歡調皮搗蛋的,那我倒好了,不用改變,複原一下就ok了。
有時候,喜歡一個人是一瞬間的事。喜歡一個人是一種感覺,不喜歡一個人卻是事實,事實容易解釋清楚,感覺卻難以言喻,愛和喜歡的區別很簡單,就像你對待花一樣,如果你愛它,你會給它澆水,如果僅是喜歡你就會摘下它。
我不僅喜歡她,心裏更愛她,雖然我還是初中生,還沒到談感情的年齡,但是我對她的這種感情已經的確產生了,或許唯一解釋的理由:可能是我早熟吧!
自從喜歡上她,我愛上了席慕蓉,喜歡上了顧城,認識了舒婷,讀透了汪國真。
每當呂欣宜走在我前麵的時候,我就魂不附體了,其它一切在我這裏都已不重要了,即使再美的人,再美的景色,再美的音樂,都不能把我的魂吸引回來,我的魂被她勾走了。記得曾有一本書裏寫了這樣幾句話,書名記不清了。自從我遇見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懇求你,如果生活是一條單行道,就請你從此走在我的前麵,讓我時時刻刻能夠看著你;如果生活是一條雙行道,就請你讓我牽著你的手,穿行在茫茫人海裏,永遠不會走丟。
俗話說得好,要好先要仿。我把它改了一下,送給我心愛的欣宜:“自從你對我笑的那一天起,我就祈求上天,如果人生是一條單行道,祈求你讓她永遠的走在我的前麵,好讓我時時刻刻地看著她;如果人生是一條雙行道,祈求你讓我緊緊地握著她的手,牽著她走過茫茫人海,永遠不會讓她走失。”
我把這首詩記在日記的扉頁裏,沒事拿出來自己欣賞一下。我為我自己能改出這樣的詩感到自豪,但也覺得自己太不要臉了,雖然我的臉皮很厚,這麼肉麻的話寫出來,我還是感到臉皮發燙,臉發紅,可這確是我第一次為一個女孩寫出如此美妙的詩。
這可能就是我當時理解的所謂愛情,也是我對愛最開心、最向往的日子了。愛情這東西像歲月,越沉積越不明輪廓,會帶來越多的愁緒和無奈,即便知道走下去,會很痛苦,可我還一如既往的走下去,在堅持著。
一次轟動全國的事件,讓我的三個同伴同時輟學,從那以後,我就成了一隻孤飛的大雁。
在90年代,隨著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進農村,再加上那幾年風調雨順,年年豐收,農民的生活水平在逐步改善,但這也隻能解決溫飽問題。那時結婚“三轉一響”(即自行車、縫紉機、手表和收音機或錄音機),黃金萬兩。在那個年代每個家庭都有很多子女,有的甚至有七八個子女,特別是家裏男孩多的人家,為子娶妻結婚就更令人頭疼了。這就出現了到YNGZ那邊花錢買媳婦的事情,這些買來的小媳婦當中,多半是被誘拐過來的。
我說的我們村發生轟動全國的事情就與這有關。家房的一個大伯,有六個兒子,二個女兒,二個女兒已出嫁,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已成家,老小年齡還小,老大錯過了結婚的年齡,大伯花了幾千塊錢,給老大買了個媳婦。老大的媳婦長得漂亮,比老大小不少,對村裏人挺好的,還為老大生了個兒子。
那是油菜快熟的時候,突然有一天夜裏十一二點,從外麵來了五六個大漢,直奔大伯家,拉了老大的媳婦就往外跑,大伯一急就喊抓賊了,抓小偷了。他這一喊還了得,全村老少抓著鐵鍁,拿著鋤頭,就追那幾個人,那幾個人被追的鞋也跑掉了,有人追急了就掏出手槍向天鳴槍示警,但此時已經無濟於事,憤怒的村民中有人喊這賊還有槍,打死他。雖然村民沒有打死他們,也把他們打得半死,又把他們全部抓回村子看管起來,還繳了槍,扣了證。後來才知道,被抓的人中,有縣公安局的副局長、檢察院的副檢察長、法院的執行庭長、外地來的兩個公安、我們鄉派出所的曹所長,他們是來解救大嫂的。當晚,縣裏來了40車的武警,把我們村圍了起來,逮走了200多口村民,其中就包括我的三個同伴,我家因為住在村子的最後麵,我因此逃過一劫,他們三個為此輟學。家房的幾個哥哥為此被判了二年到五年不等,他們為當時的衝動付出很大的代價。
這件事當時影響非常大,還上了中央電視台焦點訪談。
從那以後,我就一個人上學放學,在那條田間小路上獨來獨往。那條小路從我們村裏一直斜到街上,中途路過幾處墳地,以往幾個人走在一起,沒感覺到什麼,當我一個人走的時候,每次經過墳地,後背冒冷汗,頭發翹著,心裏多少有點害怕。想跑卻又不敢跑,總感覺後麵有腳步聲,有人跟著,回頭又什麼都沒有,恐懼往往就在心裏,越想越害怕。
初二開學就要上晚自習了,父母擔心我一人走路害怕,讓我到姑姑家去住。我大姑,小姑家都在街上。劉集街是一條南北街,路麵是碎磚石子路,街長近400米;街西是公家貿易單位,由北往南依次是糧站、供銷社和煙站;街的東麵由南自北依次是醫院、信用社、食品站、鄉政府和郵局,中間也插著十幾戶人家。劉集街2/3都是他們的家房。我開始不願意,在姑姑家遠沒有自己家舒服,想幹啥就幹啥,沒有在家自由。
每次走小姑家門口走過,小姑都擔心我,勸我晚上住在她家。後來大姑、小姑見了爺爺奶奶和我爸爸時都生氣,還埋怨我。
爺爺奶奶和爸爸也都說了好多回,我不願意,他們拿我也沒轍。
到了十一月,天黑得早了,天也涼了,我才到小姑家去住。我和大姑家的小表哥、小姑家的表弟,三人住在一起,房間窗戶臨著街麵,對麵是供銷社。供銷社的房子是我們街上最好的房子了,一排十幾間的走廊瓦房,一排朱漆大門,這種門在逢集有人的時候,打開兩邊邊門,中間的門可以全部移走,背集沒人的時候,隻要打開邊門,供自己家人出入就可以了。大門的顏色可能時間長了,漆的顏色暗淡,有的地方都脫落了;窗子是搖頭窗,窗門上都安裝上透明玻璃。這是當時最流行的一種窗子,一般人家的窗子是沒有搖頭的,也安裝不起玻璃,也就是用化肥袋裏的內瓤——薄的塑料袋,用剪子剪開,再用洋釘硬紙殼訂上就行了。
在當時,大多數人家的窗子在冬天都是這麼封的,我上小學教室的窗子甚至有的教室門也是這樣封的。老師安排好,學生輪流帶塑料袋、錘子和洋釘,壞了再封,一直到學校放假,冬天過完。
有一天,我在小姑家門口和表弟他們一起玩,發現呂欣宜從對麵供銷社的門裏走出來。這個發現太突然,太意外了,我一下子蒙了。
“天哪,呂欣宜!原來我心中的女神家就住在這兒啊!”我的心差點跳了出來。
當晚我就失眠了。
從此我就開始關注我的對麵的房子了,她的臥室就在我們的臥室斜對麵。我們的房間都是白熾燈,她的房間有一段時間是白熾燈、有一段時間是紅色燈泡,那時剛流行彩色燈泡。
從此我又想卻又不敢在小姑家門口玩耍了。
那段時間,她放晚自習回家,我也收拾書回去,不管作業有沒有做完,回去再做也不遲。
從那以後,隻要對麵房子燈亮了,我們房間的燈也跟著亮了,聽到對麵開門的聲音,我們這邊等一下也跟著開門。
每次她總是走在前麵,我走在後麵,相隔二三十米。那首記在日記本扉頁裏的詩句真的實現了,她永遠的走在我的前麵,我好時時刻刻的看著她,和她走過同一條街道。
有時她一個人走,有時她和幾個人一起走,偶爾我們也一起走。
我心裏的這個秘密,有一天被表弟發現了。那天他發現我書裏寫著我的名字和她的名字,中間用一條線連著。
他在念:“李一堯破折號呂欣宜。”
我“啊”的一聲,抬起頭。
“怪不得天天看著對麵魂不守舍,人家燈亮,你就起來拉燈,人家開門,你丟下我們去開門,哥哥原來喜歡呂欣宜呀!”表弟對著我晃著頭壞笑著。
此時,我的心跳的非常快,血液也猛地加速起來,臉紅了起來。
從此,我們之間多了許多玩笑,我和她成了表哥和表弟拿我說笑的話題。幾乎每晚睡覺前都在談,久而久之我也習慣了,但每次他倆說我和她的時候,我的心裏都美滋滋的,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樂,開心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