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姥爺還是沒醒。
他猶豫了一下,聲音大了些:“舅姥爺!”
“嗯。”舅姥爺翻了個身,“怎麼了?”
“我……我……”
“你這孩子,總是吞吞吐吐的,有什麼事就說嘛。”舅姥爺有點生氣了。
“我什麼,我就是睡不著。”
“快睡吧,明天我們還要辦手續。”
“嗯。”
夜很靜,連狗叫聲都沒有,隻有舅姥爺的鼾聲,十分清晰。方翔想起這裏四周沒有一戶人家,當然沒有狗叫了。他的心更虛了。
他看不見舅姥爺的臉,他甚至看不見自己的五指。他終於又叫到:“舅姥爺。”
舅姥爺的鼾聲停止了,但是沒有答話。
“舅姥爺。”
舅姥爺磨起牙,很響。
老頭看不見,隻有漆黑中的磨牙聲。他毛骨悚然。
“舅姥爺!”他的聲大起來。
磨牙聲也隨之更劇烈了。
方翔恐懼到了極點,他縮到沙發的最邊緣,大聲喊到:“舅姥爺!你怎麼了!”
舅姥爺停止了磨牙,迷迷朦朦地問:“誰?”
方翔很不好意思,他小聲說:“我,是我。”
“啊,你還沒睡?”
“我想……”
“深更半夜你想幹什麼呀?”
“我想……我想問你一件事……”
“說唄,都是一家人,怎麼吞吞吐吐的。”
“我剛才進來的時候,怎麼看見了你的……遺像?”
舅姥爺猛地坐起來,方翔嚇得差點叫出聲。舅姥爺大吼道:“你這個孩子怎麼這樣講話?你是不是做夢了!”
“真的,就在……好像是地下室。”
舅姥爺不說話了。他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方翔覺得他在死死地盯著自己。
老頭抓緊了身上的毛毯。
舅姥爺還在靜默著。老頭和他對峙,不知他會怎麼樣。
終於他聽見舅姥爺歎了一口氣,說:“M市是舅姥爺的原籍,舅姥爺在這裏有仇家。”
“仇家?”
“現在他們見我衣錦還鄉,心理就犯病了。”
“你是說有人惡作劇?報複你?惡心你?”
“我去看看。如果是真的,我會報警的。”
說完,舅姥爺氣咻咻地走出去了,方翔聽見他下樓的聲音,“哐當哐當哐當……”
房間裏隻剩下方翔一個人,他的心“怦怦怦”地跳起來。
他左等右等,不見舅姥爺回來。他想,也許真的是舅姥爺年輕時的仇家,嫉妒他衣錦還鄉,潛入室內,搞了這麼一個恐怖的遺像。
一個小時過去了,舅姥爺還沒回來。他不可能連夜就出去報警吧?再說,房間裏也有電話啊。
邁克披上衣服,走下樓去探視。
他這次牢牢記著他是從二層下來的,可是下樓後,卻又發現沒有那個出去的門了。隻有朝下走的樓梯。
他又懵了,他在暗淡的樓道裏緊緊靠在牆上,一動不動。
過了好半天,沒有任何動靜。
他想,總在這裏站下去也不是辦法,他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朝下走。
他走下幾層後,看見一個門開著,裏麵還有微微的燈光。他伸頭朝裏看,又看見了舅姥爺的遺像。隻是他的左臉上多了一個傷口。
邁克一下昏厥了。
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自己的家裏。旁邊亂七八糟地堆著他一個月沒有洗的衣服襪子床單之類,桌子上放著他昨天吃的方便麵的空盒,還有他惡夢之前抽的滿滿一缸煙蒂。
他呆呆坐了好半天才徹底回到現實中來。
從那以後,他不再想入非非,繼續去玻璃廠做工人了。
他從此變得沉默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