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公時一醉,徑造高陽池。日暮倒載歸,酩酊無所知。複能乘駿馬,倒著白接籬。舉手問葛強,何如並州兒。
白接籬是一種流行於士族中的白帽子,山簡在傍晚大醉而歸時,一般都醉倒在車中,有時也能騎馬而歸,但卻倒戴著白帽子,嘴裏說著愚不可及的醉話。
當然,魏晉名士們在沉溺醉於酒的幸福體驗的同時,也借酒吟詩作賦,直抒胸臆。因醉酒而獲得藝術的自由狀態,這是藝術家解脫束縛獲得藝術創造力的重要途徑。酒醉而寫出傳世之作,這樣的例子在魏晉文學史中俯拾皆是。“書聖”王羲之醉酒書寫《蘭亭集序》,即為其中著名一例。晉穆帝永和九年(353)三月三日,時任太守的王羲之,邀請當時名士謝安、陳綽等41人會集於會稽山陰(今浙江紹興市)蘭亭,舉辦“流觴曲水”。
所謂“流觴曲水”,就是選擇一處風雅靜僻所在,文人墨客按順序坐於潺潺流波之曲水邊,一人把盛酒的觴飄在水麵上,當觴隨流水到誰的身邊,誰就撈起此觴飲酒,再乘微醉作出詩來。參加曲水流觴的人都詠有抒發懷抱的詩篇,彙集成編,推舉王羲之為這詩集作序。王羲之乘著酒興,思逸神超,殆有神助,酒酣揮毫,一氣嗬成,寫下了文書俱絕、被後人尊奉為“天下第一行書”的《蘭亭集序》。而等到王羲之酒醒後,又試著更書數十本,卻怎麼也不及酒酣而作的《蘭亭集序》了。
東晉的陶淵明以詩酒而聞名於世。他以酒入詩,詩中有酒,把飲酒的心境通過詩表達出來。陶淵明在酒文化中的最大貢獻就是把酒與詩緊密連在一起。梁朝蕭統就稱:“淵明之詩,篇篇有酒。”唐代白居易亦說陶淵明“篇篇勸我飲,此外無所雲”,可見陶淵明的嗜酒程度。陶淵明41歲當上彭澤縣令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縣吏將公田全部種上糯稻,因為糯米是釀酒的最佳原料。其妻從生活考慮,堅決要求種粳稻,陶淵明不得已,才同意50畝種粳稻,其它250畝還是種糯稻,足見這位縣太爺把喝酒看得比吃飯更重要。由於他不願受官場的束縛,也不肯向上層社會屈膝,萬分感慨地說:“我豈能為五鬥米折腰向鄉裏小兒!”於是他解印棄官,返歸故裏,從此過起“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躬耕隱居生活。歸隱後,陶淵明以酒為樂,把酒與樂、詩、菊、鬆、山水相連,寫出了大量以酒為題材的詩,如《飲酒二十首》、《述酒》、《止酒》等。在《飲酒詩》中,他把自己酒後微醉狀態時的心理感受—進入了超越世間一切榮辱毀譽的“自然”勝地—酣暢淋漓地表達了出來:“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魏晉時期,還有一種比較文雅的飲酒習俗—重陽酒會。重陽節登高、佩茱萸、飲酒的習俗,由來已久,自魏晉曆唐宋直到明清,始終不衰。農曆九月九日時值初秋,天高氣爽,心曠神怡,登高飲酒,別有情趣,因而難免會興奮得忘乎所以。“龍山落帽”是詠重陽登高宴飲遊興酣暢的著名典故。孟嘉(陶淵明的外祖父)是東晉大將軍桓溫的參軍,一年九月九日重陽節,桓溫在龍山登高,大宴賓客,孟嘉在座上豪飲甚樂,忽然一陣風吹過,將孟嘉的帽子吹落,而孟嘉並不察覺,隻顧盡情飲酒。桓溫讓在座的文人孫盛作辭譏諷他,孟嘉看了孫盛的文章,乘著酒興,揮毫作文解嘲,一氣嗬成,詼諧成趣,一座傾服,歎為觀止。
於是“龍山落帽”就成了重陽節登高飲酒的一段佳話。後世不少文人都曾提到這個典故,如“邀歡任落風前帽,促飲爭吹酒上花”(宋祁詩);“賓隨落葉散,帽逐秋風吹”(李白詩);“羞將短發還吹帽,笑倩旁人為正冠”(杜甫詩);“不見攜觴王太守,空思落帽孟參軍”(權德輿詩)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