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你看吧!”孫立俊開始向別的方向移開腳步。
“唉,這內容很好的啊?”女孩顯然急了,她以為她翻到的這頁孫立俊不感興趣。
孫立俊惶恐地回答道:“對不起,我知道。”
不知為什麼,女孩很快把書放回了書架,似乎很關心孫立俊情感變化的樣子。孫立俊來到了書店門口,看來他要出去了,女孩追了上來。
當她追到門口的時候,孫立俊正好剛走出門去,彈簧門重重地向女孩撞來。“哎喲”防不及防,女孩被鐵門框撞倒在地。孫立俊吃驚地扭轉身,他看到女孩緊抱著腿,在地上**著。孫立俊根本想不到會發生這一幕,他慌了,急忙轉身跑了進來。
“對不起,真對不起,我忘了這是彈簧門。”孫立俊慌手慌腳地去扶女孩。
“這年輕人,”書店裏有人不屑地大發感慨,“怎麼這麼沒禮貌。”
“不關你們的事!”女孩抓著孫立俊的手站起來,又很快地“哎喲”一聲蹲了下去。
“對不起,我……我……”孫立俊語不成詞,他慌忙也蹲了下去,幫著女孩拎起她的褲角,女孩把自己的襪邊翻下來,嘴巴痛得咧了一下。他看見,女孩白嫩的腳腕上裂出了一道血口。
“疼嗎?”話一出口,孫立俊就後悔自己問話的多餘了,不疼人家會有那樣的表情?
女孩點點頭,“扶我出去吧!”
“唉,唉,”孫立俊一連聲的應著,扶起女孩,艱難地走出書店門。
“你帶我去醫院?”女孩看著孫立俊。
“可我,……我沒帶錢,錢不在身邊。”
“沒關係,我帶了”女孩笑著,“可看完醫生,錢你得還我。”
“我……”孫立俊低下了頭,這點傷,假如是自己的話,根本算不了什麼,可,城裏人真是,還要去醫院,那得花多少錢,況且……看來自己這回真惹下**煩了,倒黴呀!
“你不想去,是吧?”女孩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這姑娘真是頑皮,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
“你的樣子真惹人喜愛,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謝謝你勾起了我對美好往事的回憶。”女孩又銀鈴般地笑起來,這笑聲頓時讓孫立俊臉蛋緋紅,手足無措。
“好了,帶我去醫院,好嗎?”
“我……”
“真不想去?那,這樣吧,告訴我,你的名字和地址,我好回來找你要醫療費。”女孩看來是非要看夠孫立俊的窘態才開心。她見孫立俊不說話,又嚷道:“說呀,姓名!”
說就說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孫立俊。”
“什麼?”女孩驚訝了,“你,再說一遍。”
孫立俊看了一眼女孩,心裏已由愧疚變成了不滿,仿佛自己是被狼戲耍的小羊。他變得不屑一顧,氣憤憤地重複道:“孫立俊。”
“孫立俊?”女孩有點不敢相信似的,“你真的是孫立俊?”
“你是怕我會騙你的醫療費吧,告訴你吧,我壓根就沒想給你,你拉倒吧!”都說城裏人吃硬不吃軟,你越是道歉,他就會越凶,以為你好欺負,看來,也真是這樣了。他索性也來硬的,跟這種人,沒必要講理,看你怎麼辦。
女孩沒有再說什麼,一把拉住孫立俊的手,“孫立俊,你不認識我了嗎?”
“認識,在戲苑,你踩過我的腳,還罵過我,我一直記著。”
“嘻嘻,”女孩笑得很開朗,“那你說,我叫什麼名字?”
“名字?”
“立俊,”女孩不笑了,“兩年了,我想你不會再記著我了。”
“什麼?”孫立俊忽然發現女孩好象不是無聊,有更嚴肅的事好象就要發生了,他重新用驚訝的目光去注視她,“你在說什麼?”
“立俊”女孩激動得抱住了孫立俊,孫立俊慌了,“你……你……”
“兩年前,我們曾在一起讀書,每一個夜晚,你都會給我講許多大道理,我們在一起幾乎無所不談,那時候,我真佩服你的能說會道,你有那麼一套演講的本領,今天,你怎麼一點兒都不會說了?”女孩手拉著孫立俊的手,頭枕在孫立俊的肩膀上,陷在了美好往事的回憶裏,孫立俊一把將她拉起來,像售貨員擺放商品似的將她擺正,大有教官命令士兵立正的姿勢,然後他手指著女孩,“你,你是……肖玲?”
女孩眼裏浸滿了淚珠,她使勁地點頭。
“啊,”孫立俊激動了,他幾乎馬上要暈過去,太突然了,他根本想不到,會在這裏見到他最想見到的同學!
“肖——玲——”
“孫——立——俊”
兩個人像大人一樣呼喊一聲,擁抱在一起,又馬上分開,兩個人都不自在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裏?”
“那你呢?”
兩個人都笑了,他們彼此都沒有再問下去,是啊,一兩句是說不清的。
“我們去醫院吧。”孫立俊認真地說。
肖玲笑了,“別把我想得那麼嬌貴了,我是山村裏長大的孩子,小時侯我也很調皮,上樹摘杏子時常被樹枝掛破肉皮,隱瞞著還怕大人知道呢!”
“可你……”
“怎麼?還記著剛才的話,耿耿於懷嗎?你大氣點吧,我哪裏是在當真呢!”
“咳”孫立俊笑了。
一輛麵的駛了過來,肖玲轉身招招手,麵的停了下來。“上車吧!”肖玲說。
“走吧,也享受一回城市生活的優越,反正有人出錢嘛!”孫立俊頑皮地做了個小動作。
這是一間比較豪華的居室,寫字台,書櫃,沙發,茶幾,電視機,一應俱全。碩大的暖氣片使這裏相對外麵暖和許多。
肖玲衝了兩杯茶,端過來放在茶幾上,極神秘地笑笑說:“昨晚我做了一個好夢,鄰居說有意想不到的朋友相見,果然應了她的話。”
說著這些的時候,她又端過來一碟點心,“先充充饑,沒有什麼新鮮吃的,真是無奈。”
孫立俊沒有吃點心,他徐徐地站了起來,慢慢地踱到窗前。這裏窗明幾淨,收拾得很整潔,上他想象不到的。放眼望去,陽台上一盆叫不上名的花,翠豔欲滴,雖沒有花蕾,長得卻很潑辣。“不久前買來的,快枯死了,這幾天才綻放出了新綠。”肖玲也輕輕地來到了他身邊,遞給他茶和點心。他默默地接了,隻是在接住的同時,他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因為肖玲的紅指甲瞬間給了他一些不適。
“肖玲,你挺行的,能熬到這一步,挺不錯的!”
“咳——”肖玲隻給了他一聲長長的歎息。過了好一陣,她才又說:“剛到這裏,殘酷的現實真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不過,走過來了,雖然還心有餘悸……立俊,社會遠不像我們在書本上學的知識那麼單純,這是我的體會,不知道對不對。其實,一生好長,要能平平淡淡,那已經是好了。噢,對了,你怎麼到這裏來了,我還沒有問你呢!”
怎麼到這裏來了?這是一個振奮人心的話題。孫立俊已想過好幾遍,他要把他這次參加冬令營的所有感慨都吐出來,好讓她和他一起高興。他想象過她的吃驚,她的欽佩還有她的鼓勵,可是現在,當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當肖玲發出一聲長長的感歎夾雜幾許荒涼地總結了自己的遭遇之後,他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一點兒也沒有了慷慨激昂的活躍情緒了。好象現實都是挺實在的,生活好象是一點兒不存有朦朧感的,一切藝術的想象都顯得多餘起來。他總憧憬著人生會是詩一樣深幽,夢一般奇妙。可現實不會給人留太多的想象空間。他突然發現生活就是由物質堆砌而成的,生活的奧秘是那麼容易找到答案,一切就變的不太令人著迷了。人是需要漫長的探索過程的,一旦找到了答案,而答案又遠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富有詩意的話,生活頓時從五彩斑斕變得灰暗起來。肖玲的生活也許是人們最渴望得到的,但孫立俊不希望自己馬上就能得到,如果這麼輕易就得到了,剩下的時間去幹什麼?渴望得到的東西就應該永遠都得不到,這樣,為了目標,人才可能去奮鬥,去追尋。如果輕鬆就得到了,希望也就消失了,那時,人就會因為無事可做而惶惶不安,那種日子多難過呀!
孫立俊的沉思,沒有引起肖玲的注意,她隻是在耐心地等待,不去打斷孫立俊的思索,這是她的性格,她喜歡默默的等待,可她在等待什麼呢?是等待孫立俊擲地有聲的慷慨陳詞,還是他長長的歎息夾雜上許多淒慌?她也不知道。屋裏靜悄悄的,隻有時鍾在滴答作響,空氣好象也凝結不動了。
孫立俊將凝望窗外的眼神收了回來,但他並沒有說什麼,他的眼神在四處遊動。寫字台上有一包還沒打開的煙,可能是肖玲專門給他放的,他揀起來慢慢地打開,抽出一支來。他從沒抽過煙,肖玲給他打著了點火機,他猛抽了一口,頓時嗆得喘不過氣來。肖玲笑了,“還沒抽煙吧!”
孫立俊也檫著嗆出的唾沫,笑著說:“這是第一支!”
孫立俊在煙霧繚繞裏悶了一陣,他說:“我看,還是你先講講你為什麼突然走出了校門,又是如何熬到這一步的。”
肖玲歎了一口氣,“那是被迫無奈,我並不是輕易願意放下書本的人,瞧,”肖玲朝一邊嚕了一下嘴,孫立俊看過去,書架上放著許多許多的書。“就是到這裏了,我還是舍不得放棄書。關於我的故事,講起來還是頗有幾份辛酸的。”
肖玲猶猶豫豫地開始講起了她的故事,似乎那是一個悠遠飄渺的夢,她似在思考該不該在這個相逢的喜悅時刻添加那份沉重的辛酸。她的深沉的表情,讓孫立俊也很快變得更加嚴肅起來。肖玲沉重的回憶開始蘇醒了,她頗含幾份淒楚地娓娓道來。回首往事,總會使人多幾份歎息,特別是夾雜著幾許坎坷的往事,更令人倍感沉重。
“一個暮氣沉沉的傍晚,夕陽如血”肖玲的故事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鄉村的田野到了春天格外寧靜,隻有風兒像個無家可歸的浪子,時不時地吹著。黃土路上鋪滿了細細的微土,在冷風的吹拂下,一團團地卷起,讓人看不清一切。那時肖玲上初三,她的英語學得挺好。對英語她如癡如醉,有空兒了就去閱讀別的同學還讀不懂也不願讀的英語短文,可她的英語單詞量也畢竟還相當有限,有許多單詞她還是一片陌生,最近向老師借了一本本不屬於她這個階段掌握的英語資料,書中讀不懂的地方當然挺多了,她多渴望擁有一本英文詞典幫她學習英語呀。她走在路上磨磨蹭蹭,想辦法如何向家裏人開口,她知道父母親為供她上學經受了多大的辛苦,每拿出一分錢都是多麼不容易,但一本英文詞典對她的吸引力又是那麼大,她決定編造一個理由,再讓父母為難一次,可找個什麼理由呢?風又卷起了微土,她的頭腦就像這混混沌沌的土霧一樣理不出個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