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過三更,她依然無法成眠。營地中央的篝火舞蹈著長長的火苗,散發出熊熊的熱力,紅光刺眼的映紅了一方幽暗的夜色蒼穹。一堆圈繞的石頭,幾許枯枝在跌宕的火舞中煥發著奪目的光芒。她無意識的撩撥著火堆,看見新添進去的枯枝投身火海燃燒放釋自己最後一抹燦爛,然後歸於灰燼。這是完全不同於新芽,嫩綠,繁花的輪回。它躲得了四季更替的凋零,卻在不甘心歸於塵土間消亡得更為慘烈。
錯過一次花期,她怎可以再迎接這樣的慘烈?
常寧說對了,她是在賭,賭他並沒有那麼的偏執瘋狂,冒險拿著皇帝的口詔要一個下堂妻。
“敏梅格格。”暗夜裏一個宮人朝她走來,輕輕喚回她淩亂的思緒。她認得這個宮人,是仙蕊姐姐身邊的宮女。
她緩緩站了起來,微微點頭示意。
“太皇太後在皇貴妃的營帳裏等您。”
她微微一愣,不明白皇奶奶為何在這個時候召見她,心裏隱隱不安起來。拉扯著那坐在草地上弄得有些褶皺的衣服,忐忑的跟在宮人後麵朝仙蕊的營帳走去。
門簾掀起來,她看見坐在裏麵麵色沉重的太皇太後,皇帝,仙蕊貴妃三個人,心陡然失了節拍。她隻能任由自己機械的上前行禮叩頭,思緒如麻。
正襟危坐的皇帝麵色沉鬱的看著跪地上的她沒有喊平身。營帳裏彌漫著危險的氣息,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透不過氣。
皇帝低沉的遣散了下人,屋子裏隻剩下四個主子。
“敏梅,你知道皇奶奶和朕叫你來是為了什麼嗎?”皇帝終於開口打破詭異的氣氛。
“敏梅不知。”
“敏兒,早先常寧來找過皇上和我。”太皇太後一臉凝重的說著。
敏梅的身子一軟,幾乎撐不住自己。看她那樣子,座上的三人臉色更加難看,看來這一切混亂敏梅是事先知道的。
跪在地上的人,此刻腦子裏隻有一個聲音。他真的做了!真的把事情鬧到如此瘋狂的地步!
“你怎麼說?”皇帝不耐的問著,即使跪在腳下的是曾經他極為疼愛的妹妹,可是這一刻沒有什麼比千秋大業來得重要,從八歲登基,他強忍著他人的欺淩,由一個傀儡般的兒皇帝成長到今天,每一步都精心策劃過,絕不容許任何人任何事帶來的破壞。暴戾殘忍在眼中一閃而過。
“萬歲知道敏梅和恭親王早已經無任何瓜葛。”她不再稱他為皇帝哥哥,這一刻的他看起來那樣陌生,權勢真的是個可怕的東西。它把魔性灌入被它掌控的大腦,讓人麵目全非。
“敏兒,恭親王跟皇上說要用那個皇上賜予的心願要回你。”太皇太後精銳的眼光盯著她。
敏梅不說話,又深深磕了三個響頭,額頭碰觸到地麵的粗糙,擦破了細嫩的表皮,鮮血順著光潔的額頭滑下,暈紅了她的眼眸,再一路墜落。代替了她的眼淚。“敏梅這些年雖然掛著格格的名諱,皇奶奶卻是清楚的。從走出紫禁城的那一刻起我早已經不屬於皇家,江南有我一方宅邸,那裏才是敏梅最後的歸宿,敏梅是要回那裏去的。”
看著高高在上的那三個人終於收斂起沉色,她暗暗嘲諷起自己來。曾經是多麼親近的親人啊,這一刻卻是那樣的陌生。這皇城裏真有溫情可言?
“皇上,敏梅的心,我們已經知道了。我看先讓臣妾幫敏梅包紮一下傷口吧。”仙蕊的溫言軟語適時的傳入耳中,敏梅有些感激的看著她。
“好了,我看這也不過是常寧個人的意思,那孩子從下就頑劣不讓人省心。皇帝就不要為難敏梅了,她也夠遭罪的了。”太皇太後終於也緩和下來,看著敏梅心裏閃過一絲不忍。畢竟是她親手帶大的孩子啊,她不過是命苦,遇上了常寧才會沒完沒了的遭難。
皇帝冷哼一聲,他沒想過自己的弟弟會用他的臨危受命將自己一軍,國家重事,卻不抵他的兒女私情。“你和常寧倒是默契,一個在六年前要朕賜婚,一個在六年後逼朕賜婚。”
敏梅默不作聲,兩手緊緊扭絞著身側的衣襟。
皇帝突然站了起來,陰惻的說著:“大清國多他一個王爺不多,少他一個王爺不少。”一個君主的威嚴豈容挑戰。
敏梅倒抽一口氣,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看著皇帝眼裏的那抹殘忍暗暗心顫。即使常寧真的冒犯天威,可是畢竟是手足啊。她呆呆的想著,或者這帝王家本就沒有手足這一說,威脅到自己的利益的時候,連父母兄弟都可以一起出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