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 樹老人(2 / 2)

爺爺愛惜樹,給隊上看樹像個巡城的“閻王”似的,誰動棵樹枝都像是剜了他的心一樣。記得有一次,我和夥伴們跑到林子裏拔草,到天黑實在拔不滿筐了,怕回到家被大們責罵,就偷偷削了點槐樹枝墊在筐底下充充數。誰成想被爺爺發現了,狠狠地熊了我們一通,最後,包括我的筐在內,全都給送到隊上去了。一直過了好多天才還我們,我也一直跟他賭了好幾天的氣。

當然,爺爺也疼愛我們。冬天的時候每當我和妹妹早自習放學回家,爺爺一定用他的大手緊緊捧住我們的小手給焐一焐。爺爺的手很粗糙,像槐樹皮一樣拉得我們的手生疼,但又很溫暖,我和妹妹在學校幾乎被凍僵了的小手很快就會暖和過來。在他眼裏,我們可能是他最最懷有希望的小樹苗吧!

他老人家還健在的時候,每當回家和他聊起樹的話題,爺爺就像奶奶說得那樣:平時像個悶葫蘆,一說這個就總像拉不斷的弦。然而河堤上和自家院裏的樹終是漸漸地稀了,爺爺也漸漸地老了,我也像屋簷下那羽翼漸豐的小雀,撲撲翅飛走了,在異地也恐起了自己的新巢。爺爺再也不能下地勞作,再也不能放羊拔草,他就像那頭老牛,為這個家耗盡了心力。有一日,我回家去看他和奶奶,奶奶說他在前麵園子裏曬太陽呢。我便去找他,隻見爺爺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樹下,默默摳著手指,像是在和那些他親手種下的樹啦著呱。溫暖的陽光透過樹隙映著他佝僂的身影,顯得狐獨而寂寞。那一刻我鼻子一酸:爺爺真的是老了!

當天下午,我去了夥伴家玩,晚上回來後又到爺爺屋裏陪他多坐一會兒。爺爺湊到我耳前,神秘兮兮地衝我說:“今天我發了發狠,硬是走著到咱村東頭的溝上看了看我種的那些樹,都三把多粗了,夠材料了。”我的鼻子一酸:“這是爺爺在行將垂暮之時,要將他一生最看重的朋友也是最珍貴的財富,向他唯一的孫兒做交待嗎?”我踱出了屋門,在一天星輝中,望著那棵沉默蒼鬱的老槐,不覺淚已滿麵。

不管是七十三,還是八十四,“不亡以待盡”永遠是人生的宿命。爺爺最終離開了我們。村東頭的樹依舊婆娑,可院子裏卻一棵也沒有了。陽光倒是充足了許多,但總覺得光禿禿的,好象少點什麼。一直到今年春天,回家時發現,不知何時,爸爸在院牆邊上,又栽上了一行綠油油的小樹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