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篇文章裏說春天若想觀景,當騎驢漫踏鄉徑,閑覽曠野,如偶見村邊籬下,有老樹花開,其清趣逸然,是為致景。我以為這是不錯的。但這就如同作文章一般,若能偶得之即是人生一大幸事了。況且當下驢實不易得,隻好以車代之,尋景之情,怕也不會因此差得太多罷。
這日出門上街,忽然就望見路旁的一方荷花池畔,有一株老杏已是滿樹雲霞。這竟是我久覓的景了!雖隻是來去匆匆的驚鴻一瞥,卻恰似少年男女的一見鍾情,怡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茫茫大千世界,怎一個“緣”字了得?
“蠟紅枝上粉紅雲,日麗煙濃看不真。浩蕩風光無畔岸,如何鎖得杏園春。”老範(範成大)此詩也算是懂得杏了,可是這株杏樹卻又不同。她才不管周遭的柳槐依舊沉默,也不想荷池裏尚沒有露出尖尖的角兒來招惹蜻蜓立足,卓然獨立,隻是顧自地在那裏熱鬧地開著,獨個兒在碧綠的水麵照個影兒,伴舞清風,笑對晴日,好一派逸然自得的瀟灑風流跡樣!
魯北春寒之地,鄉下是難見迎春花和梅的。這杏花當是開得最早的了。但是這兒卻也沒有杏園,沒有那種蜂擁蝶簇的紛亂景象,隻這一株老樹,似乎就讓人閱盡了整個的春色,成了春天的一枚標簽。這是哪個頑童在磕了杏肉後隨手將核唾在路旁,經了春雨的滋潤後悄悄長成的罷?還是某個少年在田地裏打豬草時意外地發現了她,興致勃勃地將其移到這裏,如我兒時所想,幻想著她長成後能隨手摘上滿兜兒的青杏來大嚼特嚼,品味那澀澀的如同回憶一樣的滋味罷?
我又想她雖不是獨在曠野,而是開於路人之隙,可並沒有損耗一絲的清雅,反而更多了幾份“人間”的煙火氣息了。路人攘攘,各自忙著自己的春務,看了它心裏多少會有些熨籍:杏花開了,趕明兒地裏的小麥也該又長高一塊了。路旁的店鋪裏,有一個少年,正為著自己日後的幸福生活而忙碌。他甚至無暇抬頭看一眼這近前的花開。可是,你瞧,那樹株下麵清楚的水跡,該是這少年趁閑暇的時候為老樹澆灌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