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猛然看見路邊河裏的葦叢已是蘆花飛雪、黃葉紛披了。不禁慨歎:整日莫名的忙碌,我還沒來得及欣賞夏日的滿河青翠,卻已然迎來了落葉飄零的深秋。滿河的枯黃滿河的料峭,間或閃現的些微綠意,不知是對夏日的依戀還是對冬雪的翹首。期間枯黃與微綠的參差與錯落,是不是有些像人生的向前奮鬥拚搏與向後的回憶戀舊夾雜與更替呢?漫漫人生之河,竟可以一葦以渡之。隻不過有的人對於回憶的依戀多些,如蘆葦的枯黃而顯豐厚,而有的人向前看路的精力占的比例會大一點,正像那枯黃裏間或的綠色,雖然渺茫卻能給人以極大的誘惑和希望。但我想這二者是都不能擯棄任何其中一個的吧?
思緒飛揚,我的回憶裏此時也正滿是飄曳著蘆葦的童年。在我家鄉的村南,有一個老灣,裏麵也長滿了碧綠的蘆葦,那是我童年的樂園。記得當時我們的學校就在它的旁邊,每逢夏季,即使是課間短暫的時間裏,我們也會鑽進葦蕩裏折幾枝翠綠的蘆葦,用來做駁殼槍。先用粗壯一些的葦杆折出骨架,再用細一點的葦苗在上麵纏繞,最後用更細弱一些的葦尖再撕成條狀,用來做槍穗,一隻槍就算完成。那槍通身碧綠,其精致我敢說毫不遜色於當下任一種兒童玩的槍的玩具——那槍是有生命的啊!
在那茂密的葦叢裏麵,還有著數不清的野鴨子。放學後我會悄悄一個人帶著幾絲緊張和神秘,徑直地往葦叢深處走去,七八歲上正是好奇的年齡,我總想能從葦蕩的這頭一直能穿到那頭去,看看裏麵到底還藏著些什麼好玩的東西,當然,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夠尋到幾枚野鴨子的蛋或者幾隻毛絨絨的小鴨子。蘆葦深處,時常會驚起幾隻呱呱叫的老野鴨,驚起的,是我童年的快樂,飛走的是我兒時的好奇。
當然還有魚。蘆葦很密,網是沒辦法撒的。隻有在水少的時候,赤條條的下去摸。幾個頑皮的夥伴先是結夥把水攪得渾了,直把那魚嗆得昏然不動才方便捉,而此時的我們也早已變得泥猴一樣。葦塘裏多有嘎魚,那魚壞得很,身上沒有鱗,還有一層粘滑的體液,本就十分難捉,但你隻要把它捉定了,在水裏還不怎樣,一出水麵,它背上的刺就會猛地伸開,像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會把我們的小手刺得鮮血淋漓,據說還有毒,須得童子尿才管用。於是被嘎魚刺後,通常都是互相大笑著撒一通尿,然後再狠狠地收拾它,直摔得它九魂出了八個才完。蘆灣裏還有一種鱔魚,長長的,滑滑的,也沒有鱗,在水裏看不清總以為是誤捉了水蛇,一想身上就起滿了疙瘩,多是被嚇得“媽呀”一口放手扔了的,但聽大人們說那魚有藥材,它的血能治“吊眼風”。但現在已經很少見了,市麵上賣的多是人工養的。
等到了冬季,灣麵上結了冰,大人們就常常去灣邊探試,看冰麵是否能擔得住人——到了收割蘆葦的時候了。那些黃澄澄的熟了的蘆葦,被割去成為了村裏青年人蓋房娶媳婦的希望,隻剩下空闊的冰場,又成了我們溜冰的樂園。
就這樣一路走著,一路思緒像蘆花般飄揚。由蘆葦而想到童年的快樂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不禁又想到了一首關於蘆葦的歌:走過那片蘆葦坡,你可曾聽說,有一位女孩,她曾經來過……那個為了救一隻丹頂鶴而陷身蘆葦蕩裏的女孩,想來她的童年也一定會因蘆葦和丹頂鶴的存在而有比我們還多些的快樂吧?而現下她在天堂裏想起這片生命裏的蘆葦坡時,該會如我的回憶一般綺麗和快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