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江湖夜雨十年燈(3)(2 / 3)

你留下來,那是我一直在沉睡的夢,即便霧裏看花,我也相信是真的。你離開了,那是你叫醒了沉睡的我,縱然刀山火海,我也護送你上岸。愛到末路,你欠我多少青春,我負你多少年華,都沒關係,放手才是唯一的慈悲。

誰的人生不冰涼

2013年春節,回老家,見到中學的文學社好友,推杯換盞間聊起往事。她心情不好,給我講了個故事,讓我一晚上眼睛都酸酸的。到家裏已是淩晨,借著酒勁兒,以她的口吻寫了她的故事。

2012年10月份,是小姨40歲生日,她是外婆最小的女兒。外婆說,自己養大的每個孩子之間,都夭折過一個孩子。活著四個——我媽,大姨,舅舅,小姨;夭折四個。不知道外婆回想起夭折的孩子時是怎樣的痛苦。

小姨是極講究的女人。雖然嫁在農村,但天天梳妝打扮,和一大家子推諉邋遢不成事的家人格格不入。她辦事老練率真直接有魄力,更顯得她有本事,一家子人都敬她三尺。

小姨大概犯過錯。十年前,她愛去歌廳、舞廳和人跳舞;十年後,她喜歡打牌、喝酒,到處閑逛。

我媽是道德感極強的人,總是站在道德的製高點,甚至於大姨、舅舅,還有我也是這樣,包括不諳世事的小表妹,看不慣小姨聚眾賭博,喝酒亂來,無所事事。

8月22日淩晨一點多,我媽接到一個男人用小姨的手機打來的電話,說小姨喝醉了,被電動車撞了,現人在醫院。我媽說嚴重嗎?那人說應該不嚴重。我媽氣極,關了手機。

我們沒有因為那人語焉不詳的一句話,而半夜起來去醫院。

8月23日不到六點,我爸和我媽就去了醫院。我聽說小姨出了車禍,進了醫院時正洗臉,也洗幹淨了心情。小姨沒有女兒,外婆這邊的孫子輩隻有我、小妹、表妹三個女孩子。前些日子,爸媽因意外事故住院,和小姨一言不合,我還喊著讓她滾,不許再到醫院。她哭著走了,我哭著走了。她第二天又去了醫院一趟,以後再也沒去。我在街上見她,也沒有說話。

我總以為,女人就要守得婦道,幫助丈夫立誌,輔助孩子立世,孝順父母公婆,溫文而良。小姨不是。

以為小姨不過是斷了骨頭傷了筋,最多得個腦震蕩。小姨終究還年輕,畢竟肇事的隻是電動車。我還想著,收拾好後,去買斤大骨頭熬了送過去。她沒有女兒,從今後,我就給她當女兒。

我出生時她14歲,我6歲時她20歲。初記事,小姨還經常說,你回你家去,這兒是我家。每次她這麼說,都惹得我大哭一場。還有一次,她和小姨父訂完婚就吵了架,半夜讓我陪她去外麵找被她丟掉的戒指。小姨夫來外婆家,我不給姨夫端水喝,她又吵我。

看,都是負麵記憶。可是我聽說,我小時候,大姨、小姨、舅舅對我都極好,我的名字還是舅媽教我寫的。

無論如何,我記得小姨帶我長大!

我還沒收拾好,爸打來電話說“小姨瞳孔已經散了,要轉去商丘”。愣了許久,才能接受現實,這打擊太大,我接受不了,哭著和舅舅一路波折來到商丘。小姨11:39被推進手術室,醫生先告知家屬,情況太嚴重,不一定能出手術室。

下午1:00,護士喊肖文霞家屬。

我和大姨搶步上前,抬手接住護士遞過來的東西,問:“是什麼?”

護士說:“是病人的頭蓋骨。”

我開始發抖—一直到現在,我難過時,手就開始抖,說話就卡殼—拿著頭蓋骨在人群中轉了三圈,我才問,病人怎麼樣,還要多久?護士說,再有十分鍾,直接送重症監護室。

我脫了明黃色的防曬衣,包了頭蓋骨,放進包裏。

從那天起,醫院一直下病危通知。每天打電話,總是希望聽到好一點兒的消息,總是抱著希望等待,但卻一次次抱著希望等來失望。

小姨入院當天的監控裏,也就是8月19日夜裏22點多的時候,小姨還能走著上廁所,步履穩健。然而,由於醫務人員的護理不周,由於姨夫在護理時沒帶心腦,或者是故意不去理會小姨,8月20日早上6點多,小姨顱內出血過多,大小便失禁,瞳孔出現擴散。

8月24日,姨夫和小姨的長子簽署放棄治療協議。下午19點多,我,表弟,表哥,弟弟,還有舅媽,一起來到小姨身邊,看她最後一眼。隨後,小姨夫拔掉了小姨的氧氣管和呼吸機,拔掉了吊瓶。小姨停止受苦。

我哭了,卻沒有眼淚。她才40歲,風華正茂。自己同床共枕的老公沒有詢問醫生病情,沒有發現病情惡化。人情淡薄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