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放學,路過村口,總會經過一個破舊的茅草房,雙門緊鎖,裏麵傳出女人淒慘的叫聲。同學說裏麵關的是女瘋子。同學還說,那女人小時候得過病,幾年前,她的父母兄妹都突然得怪病去世,她的腦子就受了刺激,說有不幹淨的東西在她眼前晃。村裏的法師說她家風水不好。後來,瘋女人天天在村委會哭鬧,村委幹部就強行把她關在茅草房裏,不準她出來,每天派人給她送飯。
有天下午,我跟同學玩得晚,哥哥有事沒來接我。暮色沉沉時,我路過瘋女人的茅草房,遠遠地,就看見那扇門被瘋狂地撞擊著,裏麵發出淒慘的嗚咽聲,我被嚇得全身發毛,隱約覺得身後有東西,回頭看卻空無一物。好奇心驅使我慢慢靠近茅草屋。
這時,門卻突然“嘩啦”一聲被撞開了。瘋女人披頭散發地衝出來,我嚇得渾身一激靈,瘋狂逃竄。
我越跑越快,衝進家裏抱住母親,哭得一塌糊塗。從此我恨上那個瘋女人,怕死了那個鬼宅,再也不敢靠近。
小學裏總有一些玩世不恭的學生,他們在校園裏橫行霸道,抽煙,打架,無惡不作。有一天,他們將幹硬發臭的蝙蝠屍體放在我的書包裏。我被當場嚇哭,抹著淚去找高年級的哥哥報仇。
哥哥怒火中燒,一腳踹斷長凳,拎著凳子腿殺來。對方也不是慫貨,而且,他有三個高年級哥哥前來搭手!整個校園頓時炸開了鍋。人群將我們圍得密不透風,等待一觸即發的火拚。
哥哥瞪著一臉橫肉的同學,指著我說:“給她道歉!”
他不屑一顧地說:“你算老幾?”
哥哥提高了聲調,一字一板地喝道:“給!她!道!歉!”
同學的哥哥大聲地吼:“道你娘的歉!”
他的話音剛落,哥哥拎起棍子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那個同學的另兩個哥哥殺進去幫忙,現場頓時亂作一團。
我在一旁嚇得大哭,心想:哥哥這次肯定會死翹翹了。結果後來,哥哥隻是臉上有幾道傷痕,胳膊上有兩塊淤青。據說,那兄弟仨多處負傷,躺在床上鬼哭狼嚎。
當天下午,哥哥被學校通報批評,記了大過。我有些內疚,他卻若無其事地說:“有哥哥在,沒人能欺負你,別怕!”
放學時,外麵傾盆大雨,哥哥背上我冒著雨往家跑。
我們奔跑在雨中,順著江岸,倒影在水中緩緩移動,雨水打濕了哥哥的頭發,浸潤了我的眼睛。歸家的漁船,漸次明朗的路燈,轟轟隆隆的雷電,混淆著我們的快樂,一起留在我迷蒙的記憶裏。
由於雨太大,衝壞了平時走的山路,哥哥帶我繞了遠,到家已經很晚了,雨也停了。院裏亮著橘紅色的燈光,院外擠滿看熱鬧的村民。哥哥放下我,緊拉著我的手。我們疑惑著擠過人群,鄰居嬸嬸抹著眼淚說:“孩子,去見你爸媽最後一麵吧!”
我愣在那裏,不懂對方在說什麼。哥哥卻隻一愣神,便順著人們自動讓開的路衝進了院子裏,隨後,撕心裂肺的哭聲洶湧而來。
第二天,村裏人捐錢給父母辦了葬禮。滿身白衣的哥哥走在前麵,滿身白衣的我跟在哥哥身後。我一直哭個不停,哥哥卻沒有掉一滴淚。村裏的人都說哥哥是鐵石心腸,甚至在哥哥身後指指點點。我突然被絆倒,趴在地上大哭,哥哥沒有回頭拉我,他一步一步,緊緊地跟著父母的靈柩往前走著。人群裏有親戚在哽咽,竊竊私語。
後來才知道,父母去山裏運水果,路上翻車,兩人被整個砸了下去……父母去世後,我和哥哥相依為命。不能在院子裏聽父親講法師如何給僵屍超度,不能在梧桐樹遮掩下偷偷給哥哥送話梅、送情報,不能拿著小人書、穿著連衣裙撲到雨中翩翩起舞。一切都變了。我也變了,變得動不動就滿眼淚水,甚至號啕大哭。
第二年,哥哥辭了學,在鎮上打工,每天照常接我、送我。有一天他背著我,我覺得他的背彎得厲害,就說他背駝了,他笑著說,駝背才酷呢!
我突然很難過。從此再也不讓他背我,一個人上下學。
後來,一個陌生的女人經常住進我家裏,哥哥讓我管她叫姐姐。她長得很妖嬈,像是父親口中的妖狐。
妖狐要抱我,我躲得遠遠的。妖狐誇我很漂亮,給我買衣服,買糖果。我討厭她,衣服丟在一邊不穿,糖果偷偷放在瘋女人的門前。那段時間,鬼屋裏的瘋女人,將狂號變成了啼哭,不知道她在哭什麼。我覺得更恐怖了。
後來有一天,哥哥去了外地。那個叫姐姐的女人住在我家裏。她喝令我給她洗衣服、做飯,我不從,她就掐我、辱罵我,用棍子敲我的頭。
她說:“你個沒人要的孩子,還敢罵我,老娘對誰這麼好過,狼心狗肺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