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
下山時，我站在山崖邊，麵對著蒼茫的夜空，心裏有一股莫名的空虛。
小月整理好被我弄得淩亂的衣衫，走到我身邊，拉著我的手，問：“想什麼呢？”
我說：“不知道，心裏很亂，想不清楚。”
她說：“那就不用想了，別把腦子想壞了。”
我說：“好，什麼都不想了，我們下山，回家，做愛。”
小月“嘿嘿”地笑起來，我們手拉手，下山了。山下正是萬家燈火時分。
我知道這不是我的歸宿，我的歸宿在哪裏呢？失去了巢的人，注定了一輩子的漂泊，我是那隻無腿之鳥，是那棵無根之草，漂泊是我的宿命，飛翔是存在的理由。
小月呀，無論你給我多少，都是沒有用的，你不能改變我。我知道你一直在做著努力，為此，你犧牲了很多，但是，一個浪子的心能改變嗎？
三二
我對小月說：“我不能再這樣混下去了，我要離開這裏，我已經厭倦了這裏了無生氣的工作，我要走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尋找屬於我的未來。”
小月反問我：“這裏穩定的工作有什麼不好？外麵就真得那麼誘人嗎？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說：“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我隻知道，我不屬於這裏，這裏也不屬於我。”
她說：“如果是這樣，那就先辦一年停薪留職，出去看看再說，如果沒有好的機會，再回來。”
我說：“行，還是你想得周到，就按你說得辦。”
我去辦理停薪留職，還算順利，領導開始不同意，扭不過我的執拗，最後還是批準了，不過是停薪留職，也隻一年，他不需要承擔太大的責任。
我決定先回新疆家裏看看，處理一下父親去世後留下的遺產。還是和上次一樣，先去西安，等弟弟放暑假，一起回家。小月送我到火車站，為我買了路上吃的水果和飲料，叮囑我有事給她打電話，列車啟動時，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淚水和惜別之情，這個好女孩，終於讓我的心第一次有了抽緊的感覺。
在西安，看到弟弟的校園生活緊張忙碌而又不失輕鬆，我對他也比較放心了。父親去世後，我覺得自己好象更關心他了，我們的通信也比以前頻繁，對生活中的問題交流得也比較多，我在信中主要是鼓勵他走出父親去世帶來的陰影，勇敢地麵對命運的挑戰，充滿信心地生活，把握好自己的未來。
弟弟小時候比較懦弱，長大後選擇了體育，長期的運動、艱苦的訓練使他改變很大，變得體魄強健，堅強而自信。但他一直有頹廢的傾向，生活缺乏目標，我不希望因為父親的死而使他沉淪下去，所以經常提醒他，盡到做哥哥的責任。
西安是有名的千年古都，自有一種天然的大氣象，在這裏生活無疑是舒適的。初夏的西安，天氣晴好，在等待弟弟放假的時間裏，我也順便參觀遊覽了這裏的名勝古跡。
市區有碑陵、大小雁塔、鍾鼓樓、古城牆，市郊有乾陵、黃帝陵、秦陵兵馬俑、驪山華清池，浩瀚的文物古跡讓人目不暇接，深厚的曆史文化積澱給人一種雍容華貴的感覺。
當然不會錯過去登頂西嶽華山。從西安坐火車大約兩個小時到達華山腳下的嶽鎮，在嶽鎮街上吃完晚飯，天黑時開始爬山。
三三
華山奇峰突起，巍峨壯麗，氣勢磅礴，以險拔峻秀稱雄於世。自古華山一條路，從玉泉院出發順著青石板路走了大約兩個小時，到青柯坪已經是腳耙腿軟，卻看到一塊巨石，上書“回心石”，據說前麵才是真正上華山的險道，以前體弱者到此石向導就勸其回頭下山。在此吃點東西補充體力，準備曆險。
上千尺幢，過一線天，翻百尺峽，踏老君犁溝，步步險關，驚心動魄，最後終於登上了華山北峰，看一看表，已經是淩晨三點多種。
北峰是華山最險峻的山峰，三麵峭壁，隻有一條山嶺通向南麵，電影《智取華山》的故事就發生在這裏。在夜色中，沿著山嶺向南，向東峰進發，趕在日出之前到達朝陽台，觀日出。
雖是初夏，在華山頂上，還是能感到些許寒意，幸好準備的周到，把帶來的毛衣穿上，在淩晨的寒風中，躲在山崖背後，迷迷糊糊地睡一會兒，等待天亮。
正在半夢半醒之間，突然聽到有人驚呼：“快看，日出！”睜開眼向天邊望去，有一道霞光顯現，人們蜂擁到朝陽台上，看到東方的天際，有一片紅光慢慢升起，漸漸擴大，這時候，天地一片蒼茫。人們隨著那一片紅光的升騰而歡呼雀躍，華山頂上沸騰一片，喊叫聲、歡鬧聲響徹寰宇。
在東峰上一直留連到太陽升起，普照大地。參觀了宋太祖與陳摶下棋的“賭棋亭”，然後向中峰進發。中峰又叫玉女峰，相傳春秋時有一年青人名蕭史，善吹洞簫，引來秦穆公之女弄玉的愛慕，弄玉拋棄榮華富貴，與夫君同來華山隱居，玉女峰由此得名。玉女峰上有玉女祠、品簫台、引鳳亭，還有一株橫生的鬆樹“舍身樹”，這些景觀見證了這段況世的淒美愛情故事。
最後遊覽了西峰。華山西峰就是《寶蓮燈》中沉香劈山救出三聖母的地方。現在翠雲宮邊上有一巨石中間裂開，如被斧劈，名叫“斧劈石”，旁邊還樹立一柄長把大斧。峰的西北麵，直立如刀削，空絕萬丈，人稱舍身崖。
華山的險、奇、峻、美，給我心靈以極大的震撼，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創造的奇跡是人力所無法企及的。相傳唐代大文學家韓愈在遊覽華山時，鼓足勇氣爬上一處叫“蒼龍嶺”的地方，回頭一望，見山路如此險絕，大驚失色，認為難以生還，於是寫了遺書投下山澗，縱聲痛哭。後人認為這裏的逸神岩就是韓愈當年投書處。
三四
在西安逗留了半個月，等到弟弟放暑假，一起乘火車回新疆。
列車在群山和沃野間穿行了兩天後，進入西域這片蒼涼的土地。想起唐朝大詩人王維的詩句：“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那種悲涼的意味躍然紙上。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新疆再也不是唐朝時的西域，現在這句詩應該修改為“西出陽關有親人。”幾百萬全國各地的人民不遠千裏來到這片土地，經過幾十年的奮鬥，徹底改變了這裏的麵貌，也不斷演進著新西域故事。
列車從哈密、鄯善、吐魯番這些天山南麓的古城駛過，進入天山深處，經過八個長長的隧道之後，在一片蒼茫的暮色中，平穩地停靠在烏魯木齊火車站。
我和弟弟換成公交車來到姐姐的住處，姐姐腆著大肚子在家門口迎接我們。姐姐肚裏的孩子已經有七個月了，預產期在十月初，他們一家人正在期待著這個孩子的降臨。
這是我們姐弟三人最親密的一段時間，我和弟弟就住在姐姐家裏。姐夫暑假沒事，承包了他們學校的錄象廳，每天晚上放映錄象片，白天我幫他寫海報，弟弟拿去四處張貼，晚上我和弟弟幫他看場子。一個暑假下來，幫他們賺了不少錢，賺了錢姐夫就去買好酒好肉，一個夏天，我們過得很舒服愜意。
學校有運動場，各種設施齊全，弟弟每天可以堅持鍛煉；學校的圖書室有很多書籍，也能滿足我看書的需要，假期裏，我係統地閱讀了張賢亮、張承誌、賈平凹、王朔等人的作品，感覺獲益匪淺。
我和弟弟抽空回了一趟家。母親已經搬回家裏住，她和一個老同誌結了婚，住在一起。我們在家裏沒住幾天，會一會朋友，主要為父親上墳。
黃沙漫漫，荒草淒淒，父親的墳周圍又添了許多新墳，一座挨一座，連成了片。在夏日的驕陽下，這一片墳地象死一樣的寂靜。我們手捧黃土把父親的墳加固，把已經歪斜的墓碑扶正、埋牢。
在父親的墳前，我惶恐萬分。我想起父親臨終前無語的眼神，他所期待於我的，我能完成嗎？我知道他對我的期望是很高的，從小如此，多少年來，我一直在努力，做一個優秀的兒子，讓他為我驕傲，為我自豪。而現在，他長眠於此，我卻失去了方向，我要怎麼做才能告慰他的在天之靈呢？
三五
父親去世後留下了幾萬元錢和一套房子，錢是他幾十年來省吃儉用積攢起來的，房子是單位分的，後來賣給了職工。母親與父親離婚時，父親剝奪了母親對財產的支配權，並明確地寫進了離婚協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