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顧吉辰先生對此口號的存在表示懷疑,提出一係列論據。
首先,宋人對此口號的有關記載,最早是北宋神宗時期曾鞏的《隆平集》、王辟之的《澠水燕談錄》和徽宗政和間李攸的《宋朝事實》,然後是南宋楊仲良的《通鑒長編紀事本末》、彭百川的《太平治跡統類》、陳均的《皇朝編年綱目備要》,最後是元末脫脫的《宋史·樊知古傳》和明代陳邦瞻的《宋史紀事本末》。北宋曾鞏、王辟之主要活動於神宗時期,相去此次起義至少也有六七十年。其他諸人在南宋及之後,離起義相遠二三百年以上。然而從記載的文字和內容上看,幾乎相同,毫無新見,顯然是互相轉抄的結果。
其次,查檢北宋太宗時人們修撰的載有與此次起義有關內容的官私書冊,均不見此口號。如《宋會要輯稿·兵,刑法》、《宋太宗實錄》卷七七、《宋大詔令集》卷二,還有太宗淳化五年知成都府事張詠的《乖崖先生文集》、《乖崖集存卷》,及其他有關淳化五年前後的實錄、詔書、文集、碑銘……都找不到王小波的這個口號。乃至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哲宗諸朝人在記載此次起義時,也同樣不載這口號。如宋祁《景文集》卷六二,範仲淹《範文正公文集》卷一一,韓琦《安陽集》卷五,歐陽修《歐陽文忠公集》卷一二,蘇舜欽《蘇學士文集》卷一四,尹洙《河南先生文集》卷一二,呂陶《淨德集》卷二四,王安石《王臨川全集》卷八九,蘇轍《欒城集》卷三六,沈括《夢溪筆談》卷二五,司馬光《涑水記聞》卷二,曾鞏《元豐類稿》卷四七,王素《文正王公遺事》,還有《玉壺清話》、《湘山野錄》、《東軒筆錄》等,都不見有此口號的記載。另外,兩宋之交和南宋時期一些人的著述中,在提到此次起義及相關人物時,同樣沒有這口號的記載。
再看上述記載此口號諸書籍的淵源關係。南宋楊仲良的《通鑒長編紀事本末》、彭百川的《太平治跡統類》、陳均的《皇朝編年綱目備要》,三書文字主要錄自李燾的《續資治通鑒長編》,然而查閱李燾《長編》的有關章節,卻根本找不到此口號的記載,這不能不使人懷疑三書有擅增之嫌了。《長編》記錄史事恪守“寧失之繁,無失於略”的原則,其取材之廣博無須贅言,它不載此口號,說明當時應該沒有此事,因為李燾不會疏忽到這個程度。可見是由於楊氏的擅增,而彭、陳二書照抄,而出現三書之記載。
李攸的《宋朝事實》和《宋史·樊知古傳》,視其文字內容,大致依據《隆平集》所載,且相襲了有關訛誤。查《宋史》有關紀、傳,如《太宗紀》、《真宗紀》及《吳元載傳》、《趙昌言傳》等,一些直接鎮壓此次起義的官吏、將領和宦官的傳記中,都不載此口號。而樊知古這位與此次起義關係不太密切的人物中,卻出現了這口號,令人頗感不解。
王辟之的《澠水燕談錄》,書中所記大都是當時士大夫的“談議”,為道聽途說之間接材料,其真實性就令人懷疑。在王安石變法時,他的政治態度是站在司馬光一邊,因此很有可能利用太宗在蜀設置博買務一事,借古諷今,來反對王安石的市易法,同時用“燕談”的形式編造了這個口號。
曾鞏的《隆平集》,恐怕是宋人最早記錄此事的書籍。而《隆平集》記事多誤,早有人提出過批評,還懷疑《隆平集》並非曾鞏所撰。《隆平集》中《王小波李順傳》的記載中,確實是錯誤百出,如時間、人名不對,事實細節有誤,不一而足。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曾鞏反對王安石變法,其所撰史事有為政治鬥爭服務的傾向。這裏主要是借太宗在川峽設置博買務和壟斷商品貿易等事件,來反對王安石的市易法,即認為在成都設立市易務,也就會爆發王小波、李順起義之類的事件。
《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四九有一段記載說,熙寧七年正月,朝廷派三司官員李杞考察成都府設置市易務的利弊。其後,神宗與諸臣論及市易法,禦史中丞馮京說:“過去西川因榷買物,導致王小波之亂,故今許多人以此論說市易法。臣查閱《太宗實錄》,實無此說。”宰臣王安石也說:“王小波之亂是饑民太多,官府又不管,遂相聚為盜。而史官乃歸咎於朝廷搬取蜀物上供太多而導致的,不知中央取後蜀府庫之物上供,與饑民有什麼利害關係?”馮京是反對王安石變法的,他都認為博買務導致王小波起義之說不能成立,也沒有根據,說明此事的有關記載應有問題。王小波起義的主要原因,根據《續資治通鑒長編》的記載,是川峽旱災嚴重,政府賦斂急迫,物價湧貴,農民失業,饑民眾多所引發的。而《隆平集》、《澠水燕談錄》所記搬物上供、博買務等是別有用心地捏造,其中“均貧富”口號也是捏造出來反對王安石變法有關內容的,所以有關此口號的記載是不可信的。
幾年後,張其凡先生提出反駁,主要集中在四個方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