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幾百年之後,清代王鵬運刊刻《東溪詞》時,在跋語中提出自己的看法:《宋名臣言行錄》說,胡銓貶新州,偶為此詞。郡守張棣迎合秦檜之意,奏劾胡銓“怨望”,於是送南海編管,被貶黜流放二十年。“按此詞乃《好事近》歇拍,載《東溪集》,蓋彥先亦發策忤檜被謫,事釁略同,棣遂牽合為澹庵作。”就是說,高登亦曾上書觸犯秦檜,而被貶謫,五十多歲時,死於貶所。其政治生涯與胡銓略同,卻要早於胡銓許多年,張棣就將高登這首詞牽強為胡銓所作,以作為其奏劾胡銓的依據。
高登(?~1148)字彥先,號東溪,漳州漳浦(今屬福建)人。北宋末為太學生,宣和七年(1125),金軍南侵,國家危亡,徽宗禪位於欽宗,他與陳東等太學生上書請誅蔡京等六賊。靖康元年(1126),京城開封被困,為反對議和及李綱罷相,又與陳東率太學生與軍民伏闕上書,後被斥還鄉。紹興二年(1132)廷對,極言時政缺失,無所避忌,授富川縣主簿。後詔赴都堂審察,遂上萬言疏及《時議》六篇,秦檜惡其譏己。知靜江府古縣時,拒絕為秦檜的父親建祠,終得罪秦檜,編管容州(今廣西容縣)。
有學者認為,同是這首《好事近》,《東溪詞》與《澹庵詞》略有差異,如《東溪詞》中是“空惹猿驚鶴怨”,“囊錐剛強出頭來”,“欲命巾車歸去,恐豺狼當轍”。這些不同可能是告發胡銓者所加工。此外,該詞風格與高登其他詞作如《漁家傲》、《多麗》的格調情韻較為相似,尤其是高登崇尚陶詩,“欲命巾車歸去”全係從陶淵明《歸去來兮》“或命巾車”中脫出。所以王鵬運的推測應該是合乎情理的。
但日前尚無充分的證據說明此詞是高登所作,抑或胡銓所作,甚至張棣奏劾胡銓是否用這首詞?也並不十分清楚。
青史不留名《新修南唐書》作者
《新修南唐書》在宋元時期的傳本往往不署名,《宋史·藝文誌》就幹脆說“不知作者”。從而使人們產生疑問:此書的作者究竟是誰?學者們經過激烈的辯論,似乎可以肯定作者為陸遊,但陸遊為什麼不署名呢?
南唐是五代十國時期南方的一個政權,公元937年,李昇代吳稱帝,建都金陵(今江蘇南京),國號“唐”,史稱“南唐”。一度計劃北伐,但時機尚不成熟。943年,其子李景繼位,是為中主,雖非殘暴昏君,卻也誌大才疏,好大喜功,任用群小,漸趨腐朽。曾滅閩楚,極盛期有今江蘇、安徽淮河以南及福建、江西、湖南、湖北部分地區。周世宗南征,戰敗而割江北地,並奉表稱臣。961年,其子李煜繼位,是為後主。李煜擅長詩文、音樂、書畫,卻不懂政治,國力日衰。975年,為北宋所滅。共曆三主,凡三十九年。
南唐中主與後主都很有文采,尤其是李後主的詞,在文學史上有著特別的地位。人們對於其人的生平及其政治統治的曆史還是頗感興趣,宋代寫南唐史事的人不少,如龍袞的《江南野史》十卷,鄭文寶的《江表誌》三卷、《南唐近事》一卷、陳彭年的《江南別錄》一卷等,單著《南唐書》者就有三人。明人毛晉在《汲古閣書跋》中說:“是書乃馬令、胡恢、陸遊三本。先輩雲:馬、胡詮次,識力相似,而陸遊獨遒邁,得史遷家法。今馬本盛行,胡本不傳,放翁書一十八卷,僅見於鹽官胡孝轅秘冊函中。”可見胡本早已失傳,《南唐書》還剩馬令、陸遊二種。
陸遊所著又稱《新修南唐書》,是根據馬令《南唐書》及其他相關南唐史書的內容重加修訂,刪繁補遺,編撰而成的紀傳體史書,共十八卷。此書章法嚴謹,文字簡潔,可稱南唐史事著述中的佳作。南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中說:“《新修南唐書》十五卷,寶謨閣待製山陰陸遊務觀撰,采獲諸書,頗有史法。”評價不低。後馬端臨的《文獻通考·經籍考二十七》也沿襲此說。
不過,《宋史·藝文誌·霸史類》卻載:“《南唐書》十五卷,不知作者。”元人戚光在天曆初年作《南唐書音釋》,他所看到的《南唐書》也沒有署作者之名,他在作了一些考索後說:“惟陸遊編取折衷成此書也,遊也不署名。”就是說陸遊認為此書是“編取折衷”前人的著述而成,所以不署自己的名字。此後,一些學者也時有疑問,但多數人還是信從了南宋陳振孫的說法:陸遊為其作者。
近期,又有學者提出《新修南唐書》非陸遊所撰。理由約為四方麵:一《宋史·藝文誌》收錄之書甚全,既錄了不署名之《南唐書》,也錄了各種陸遊著作,為何單不錄陸遊的《南唐書》?宋元間的《新修南唐書》傳本多不署作者之名,因此,不能斷定該書為陸遊所撰。二陸遊本人及同時之人,無一提及陸遊撰過《新修南唐書》,而且後世作陸遊年譜者多家,也無一提到此書,顯然是無法將此書與陸遊生平聯係起來。三《新修南唐書》之敘事、觀點及文字多處與陸遊著作不符。如與《入蜀記》相比,兩書記事詳略不同,語言輕重懸殊。所記李家明獻詩事,兩書措辭各異,一為七言之四句,一為五言之二句。兩書對韓熙載等人的評價也不一致。因此,兩書為二人所寫無疑。四據《新修南唐書》所提及的人名和時代風尚考察,該書應出現在北宋中期,不晚於神宗朝。當時南唐名人之風流逸事為朝野廣為傳播,與南唐有關之作品也紛紛問世。最後推測可能是胡恢之作,當然這還沒有充分理由和直接證據,但非陸遊所作是可以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