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大宋的藝術(1)(3 / 3)

近現代以來,許多人仍認為,柳永是一個沒落士大夫階級的浪子,其主要精力都耗費在“偎紅倚翠”放蕩不羈的生活中,同時創作了大量的“猥詞”,思想頹廢,趣味低級。他也與其他士大夫一樣,以玩弄的態度對待妓女,描寫中充滿了色情的東西。如鄭振鐸《插圖本中國文學史》如此指責柳永,說他“沉醉於妓寮歌院之中,以作詞給他們唱為喜樂”,“他的一生生活,真可以說是在‘淺斟低唱’中度過的。他的詞大都在‘淺斟低唱’之時寫成的,他的靈魂大都發之於‘倚紅偎翠’的妓院中的,他的題材大都是戀情別緒,他的詞作大都是對妓女少婦而發的,或代少婦妓女而寫的。”

然而,也有學者對柳永的作品與人品,持相當肯定的正麵評價。指出封建社會根本不把妓女當人看待,宋代更是妓館林立,士大夫狎妓成風,隻把妓女當作玩物、貨品,任意買賣、轉贈乃至處罰。就像蘇東坡這樣溫文爾雅的官員加文豪,也沒有什麼例外。而柳永的詞卻不鄙視她們,寫出對她們的同情,給她們以人的應有地位。他置身於妓女、樂工間,同她(他)們建立了深厚的友誼,為她們作歌,付出辛勤勞動,實際上成為她們謀取生活的得力助手,這與一般紈絝子弟青樓買笑、尋歡作樂完全不同。

柳永敘寫妓女的理想與要求,表達她們的苦悶心情,其中對妓女的苦難遭遇深表同情,如《燕歸來》詞中描寫被侮辱的妓女的處境時,“腸成結,淚盈襟”。在描寫妓女的技藝時,也是采用欣賞與歌頌的筆法,如在《木蘭花》中對其歌舞技藝的讚美。在談到自己與妓女的關係時,大都感情真摯,沒有虛飾的玩弄態度,如《雨霖鈴》中“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在大量的懷妓作品中,同樣表現出把妓女當作知己的心情,如《洞仙歌》中“共有海約山盟”;《十二時·秋夜》中“祝告天發願,從今永無拋棄”;《蝶戀花》中“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柳永視妓女為知己,因而也受到她們的愛戴。相傳柳永“死之日,家無餘財,群妓合金葬之”;“每壽日上塚,謂之吊柳七”。(《方輿勝覽》卷十一)

柳永以妓女為題材的詞作中,毋庸諱言,也有一些風流韻事的描寫,甚至有些語句寫得近乎色情。但是,一則這類作品在柳詞中所占比重不大;二則其描寫時仍將妓女置於與自己同等的地位,與其他士大夫玩弄妓女的態度相異。所以,他的詞收到了很好的社會效果,尤其在下層民眾間得到廣泛傳播。其實在士大夫中,也有人相當賞識柳永,如葉夢得《避暑錄話》中載,蘇東坡常戲雲:“山抹微雲秦學士,露花倒影柳屯田。”將柳永與秦少遊等同看待。前麵提到時人還有把柳詞比作“離騷”,也有人把柳詞與杜詩相提並論的。

尤其是他的《鬻海歌》,柳永作為曉峰鹽場的監官,卻能夠站在製鹽民戶的立場上,描寫其艱苦的勞作和窮困的生活及其悲慘命運,抨擊官府對他們的殘酷剝削,大聲疾呼:“鬻海之民何苦辛!”要求改變有關的榷鹽製度,表現了一位正直的地方官吏對民瘼的深切關注和真摯同情,這實在是難能可貴的。它在我國古代詩歌中,是一篇傑出的現實主義作品,具有鮮明的人民性。

一般以為,柳永由於懷才不遇,科場失意,轉而對追求功名富貴不以為然地進行嘲弄。他的詞中不止一次地流露出對功名利祿的非議,吐出“圖利祿,殆非長策”諸語,以為“才子詞人,真是白衣卿相”,從而對“蠅頭利祿、蝸角功名”頗為冷漠鄙夷,逐漸看破紅塵,絕意仕進,專以填詞作曲為業。如他在《西江月》中依然如此自嘲:

腹內胎生異錦,筆端舌噴長江。縱教片絹字難償,不屑與人稱量。

我不求人富貴,人須求我文章。風流才子占詞場,真是白衣卿相。

也有學者提出不同的看法,認為上述自嘲隻是其仕途失意時的幾句牢騷,談不上是對科舉功名的一種反抗。前引《鶴衝天》一詞,也同樣表現了落第後自嘲自解的一種心情,在故作曠達的背後,不難看出其深深的遺憾和日後為榜上“龍頭”的潛在企望。柳永並不像他自己表白的那樣清高超脫,相反常常為謀個一官半職,會費盡心機地拉關係、走後門,甚至求助於和他結交的那些歌妓。《青泥蓮花記》中記載了這樣一件事:早年和柳永有過交往的孫何,官任杭州太守,柳永很想求見,以圖推薦,但官府“門禁甚嚴”,一直無緣求見。於是作《望海潮》一詞,盛讚杭州的繁華與美景,其中隱約透露出當地官員的儒雅風度和前程無限。寫好後,就拿著去見名妓楚楚,懇求道:“想見孫太守,恨無門路,願借朱唇歌於孫前,若問誰作此詞,但說柳永。”果然,孫太守聽了楚楚的歌,非常高興,終於接見了柳永。此後,柳永的放蕩生活開始收斂,狂膽怪情也逐步消減,經過認真準備和故友幫助,考取進士,在浙江諸地做了幾任小官。